刘御史看十八卫竟然要对他动粗,吹胡子瞪眼,愤然甩了下袖子:“竖子无礼!”
十八眼眸通红,一口气生生堵在胸口上,他指着为首的刘御史,紧咬着牙关道:“你在拦谁?拦我们大禹人去救人?两全的办法你想了吗?要是没有呢,没有就放任裴将军被吊在那里,让全天下的人看着,我们大禹,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英雄?”
拦着十八的金宁卫听到这句话,缓缓放下手,十八挣开他们,放低了声音道:“我们愿意牺牲,只要能把裴将军抢回来,做出再多的牺牲我也甘愿。”
他那一声甘愿,让无数人攥紧了拳头。
可偏偏刘御史在此时躬了躬身,言辞诚恳道:“阁下的忠诚和不畏死的精神,老臣深感敬畏,但是你可以说这样的话,上位者却不行,身为监国,殿下必须要为局势多作考虑。”
“如今淮南王未除,烈火罗不停登陆我大禹海岸增兵,西南沿线和洛州都身处危机之中,魏县只是个无名小城,宁州也已派去增援,再没有分散兵力的理由。我等来此,便是要督促殿下所下的每一道决策都要为长远考量,现在大禹不是国泰民安的时候,殿下的每一个决定都可能影响国运。”
他说到这里,语气停顿片刻,继续道:“老臣深知,殿下与裴将军感情甚笃,裴将军战死,殿下心底一定哀痛欲绝,可殿下不能因为一己私情弃大禹将来于不顾,还望殿下三思!”
刘御史话音刚落,突闻“铮”的一声,冰冷的刀尖已经横在他脖子上,宣承弈披着铠甲上前,面色如冷铁一样阴寒,刘御史从没见过那样一双眼睛,眼底无温,如视蝼蚁,他顿时吓得说不出话来。
宣承弈一把薅住他头发,将他拉到身前,刘御史一把老骨头根本无力抵抗,其他御史脸色大变,想要上前帮他,却又不敢近身,只得大叫:“你想要干什么!你非我大禹臣子,却欺我大禹朝中重臣,是不把大禹放在眼里吗?快放开他!”
宣承弈看都没看那些人一眼,只是勒着刘御史的脖子,刀刃很快在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刘御史吃痛,眼中终于露出害怕的神色。
“你再说一遍,是谁跟谁有私情?”
鲜血汩汩流出,那人仍面不改色,刘御史吓得脸都白了,哆哆嗦嗦道:“你你……你快放开我……”
宣承弈骤然掐住他脖子向上一提,眼中嗜杀之色如弦上之箭。
“裴冽,是心向大禹的兵马元帅,殿下,是有监国之责的永昭长公主,公主要夺回为国牺牲的将军尸首,在你眼里是为一己私情?我问你,你与裴将军之间无私情,难道你不想救他吗?”
“不不不是!”
“家国大事,你以私情裹挟,今日殿下若下令出兵,你回京会如何上书?上书殿下为一己私情弃家国大义于不顾?上位者为保全战死疆场的将军最后一丝体面,需要有私情夹在中间,你说这样的话,到底是在侮辱谁?”
宣承弈一连三问,每一句之后刘御史都感觉到自己离死亡又近了几分,就在他以为宣承弈要割破他喉管的时候,前方一直没有出声的姬珧忽然开口。
“十九。”
她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宣承弈手上一顿,却觉得心如火焚,她背对着众人,铁甲下身躯略显单薄,在冷风呼啸中摇摇欲坠,但她挺直脊背,未弯分毫。
就算来到营地的御史们目的再不纯粹,但有一句话他们说的是对的,谁都可以不冷静,她不可以,谁都可以不顾大局,她不可以,她做过那么多抉择,每一个都是为了大禹考虑,这里谁都能倒下,就她不能。
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这些大禹臣子诛心之言是为大禹更多,还是只为了今后能拿住她姬珧的把柄,才把话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她一直在想,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放开他。”姬珧转过身,看着宣承弈,一声命令之后,宣承弈没有动,她便又说一遍:“放开他。”
宣承弈看了她良久,忽然松开手,没了束缚的刘御史大口呼吸空气,赶紧逃离了他的桎梏,旁边的人忙去上前扶住他,有人叫来军医为他医治,姬珧没往那边看,只是走向最后面的盛佑林,轻声一问:“太傅大人觉得如何?”
盛佑林那一刻恨不得钻进土壤中,有一种无地自容的耻辱感涌遍全身,即便他与其他御史目的不同,可到底殊途同归,他不会说诛心之言,只会告诉她应该走什么样的路。
“请殿下,以当前局势为重。”盛佑林深深躬下身,朝姬珧行了大礼。
所有人都看着她,除了远在天边的姬恕,如今唯一能下令号动三军的只有她姬珧一人。
谁都知道她冷血无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她就该一直这样冷静下去,抛却人情与私念,也抛却人性。
短暂的平静过后,她声音既出:“全军听令!”
“抓住淮南王之前,谁都不可轻举妄动。”
“魏县,”她顿了一下,尾音有些虚浮,随着吸气声消散在风中,她叹息一声,良久后,接着道,“魏县,由宁州总兵视情况自行决定。”
十八要说什么,被小七狠狠拉住,愤而扭头的一瞬间,他看到小七冲他摇头,眼中千言万语化为两个字:“别动。”
“都散去吧,都养精蓄锐,夜里还要突袭。”姬珧满身疲惫,围在营帐周围的人互相看看,最终听命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