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奇骏说:」随机,那是洋人的字眼,就是随便挑几船瞧瞧,谁也不知道会被挑中,抓阄差不多的事。这规矩要是一改,不再是官样文章了,海关的人要是挑中你的船,上船来查,那可是翻箱倒柜,一样一样对着公文上的来,一样货物勾一笔,稍有一样数量不对的,或夹带了一两样东西,整船都给你扣下,还要追究责任。」
周老板惊道:」哎呀,这可不和抄家似的?一船的货物这样查,还有谁经得起这样折腾?」
张老板戳了一块生番茄,丢在嘴里咬着,冷冷说:」不用说了,这些又是那位白总长想出来的招儿。养不乖的狼,喂了多少钱都不足,先前借机要改税制,弄了一大笔钱,才消停了几天?现在又来个什么鸡抽查,他不把我们这些做生意的给弄死了,心里就不舒服!」
周老板附和道:」那是,那是,那些海关的都不是好东西,好好一船货,要是让翻一翻,弄坏了算谁的?」
对面那一位冷笑一声:」周老板,能弄坏你什么?都是一匹匹的布帛,摔也摔不坏。我可惨了,做的日本玻璃生意,要是没能把那些检查的人伺候舒服,装作不小心,能把我一箱子货给砸碎了。」
「他娘的!这世道做规矩生意,谁都活不了!」
众人脸色沉重。
现在船只过海关,哪一家不偷着少报不报,哪一家不或多或少夹带些高价洋玩意,都是司空见惯的事,商人重利,看重的是钱银,不这么干才怪呢。
但如果真动起真格的搜,谁都要担惊受怕。
王老板老奸巨猾,看群情激昂起来,自己没吭声,左右瞧瞧,看见林奇骏翘着二郎腿,端着咖啡,很有派头的慢慢喝着,不由笑道:」林老弟,你虽然年轻,但在我们这群人里,你是数一数二的了。你何不给大家出出主意?」
林奇骏反问:」我要有主意,还用得着心急如焚地请大家来这么一趟?」
周老板说:」你和那海关总长不是同窗吗?你们的情分,总比我们深厚。老弟,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你就别卖关子了。」伸过手来,拍拍林奇骏的肩膀。
林奇骏涩涩地说:」不瞒你们说,要是别人,我还敢卖一卖这个同窗的面子,但这位白总长的为人……唉,对着这人,那么一点薄纸似的同窗之情,算不上什么。」
他叹息了一阵,又留了个话锋,轻描淡写道:」不过呢,也不是完全没法子。」
张老板顿时来了精神,把脸凑过来:」有什么妙法?」
林奇骏低声说:」现在毕竟是民国了,就算总理,我看,总不能完全不理会商会的抗议吧。」
一言惊醒梦中人。
「对啊!」张老板一拍大腿:」请商会向总理抗议!」
「有道理,商会这些年,给政府做了多少贡献。要打仗,要买武器,当官的摊着两个手掌向我们募捐,一募就是几万几十万,要是总理不为我们做主,以后国家再有什么难处,我可管不了了。老子连自己都顾不上,还顾得了国家?」
周老板眼睛斜着往旁边看,叫着王老板:」王兄,兄弟们可要仰仗你了。你和商会里欧阳会长的交情,那可不一般,有您一句话,欧阳会长一定鼎力相帮。」
王老板皮笑肉不笑地说:」帮大家的忙,就是帮我自己的忙,我绝不推脱的。不过有一件,要抗议,也得有抗议的理由。我这样空手去找商会,能叫欧阳会长向总理抗议什么?抗议人家海关打算抽查我们的船货?那可是人家的公职,说出来堂堂正正的事。所以呢,就算抗议,也要找点适当的理由。」
张老板怪异地「啧」了一声,道:」要告状,还能找不出理由?姓白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收礼受贿,玩戏子,他哪一样不做?出门就一溜的汽车,带着护兵招摇过市,气焰嚣张到天上去了。依我说,王老哥先去欧阳会长面前说说,引起他重视。我们几家呢,各自搜罗一些证据送到商会去。」
「对!这样才显得是群情,大家都受他的害。」
「舆情一起来,就算总理也不好庇护他。」
「再怎么样,也让姓白的知道一点轻重,别老把咱们当软柿子,爱捏就捏。」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谈得异常积极。
只有林奇骏在一边,把咖啡一小口一小口喝干了,整个儿局外人似的。
王老板看向他:」林老弟,瞧你这样,若有所思啊。我们谈得有不周到处,你也提醒提醒。」
林奇骏放不下来时遇到的事,心绪始终有些不甯,正说着要紧事,居然无端端就岔了神,被王老板一语惊醒,强笑道:」各位老兄虑事周全,我自然全心全意的附议。」
正要继续聊下面的,房门被人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