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周显还没有启程回京之时,一个更为紧急的消息,从遥远的北疆传回了京城。
娄邪单于被戚大将军率领的镇北军追击于草原之上,暂时不得脱身。而从邙谷逃脱的犬戎客铁部首领尤班,单骑抄小路间道回归犬戎王城,以客铁部之力发动兵变,篡登单于之位。
尤班即位后,以名字自号,一统犬戎三部,权力瞬间达到了顶峰。
犬戎三部在这些年娄邪单于残暴的统治之中,本就已经产生了分崩离析之象。
娄邪单于当年是弑杀客铁部老单于才得以继位,客铁部作为三部中最强的一个部落,本就有许多人对娄邪单于心中隐隐有所不满。
这一年来,娄邪单于被大孟镇北军追得东奔西逃,带着狼师亲卫流亡在外。没有了狼师精兵的震慑,客铁部的势力逐渐开始蠢蠢欲动。如今客铁部首领尤班逃回部落中,客铁部看着单于之位空虚,顿时生出了更大的野心。
在客铁部的拥护下,尤班发动兵变,斩杀了娄邪部几位王子与十几名勇将,以武力强行镇压犬戎三部,登临单于之位。尤班为了与其舅客铁老单于的名号以示区分,自号为——尤班单于。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才刚解决黄河水患的朝野,又再次沸腾了起来。
以兵部侍郎秦骞为首,开始具折上疏,向天奉帝详陈犬戎新一任单于尤班其人的生平事迹。
尤班出身并不低微,却十分尴尬。他虽是客铁部老单于之妹所生,却是与一名汉人私通而生的孽种,在客铁部中地位一度十分微妙。
但在尤班长大成人之后,展现出了极为惊人的狠辣手段与勃勃野心。他先是勾结当年还只是一部首领的娄邪单于,弑杀了客铁老单于,拥护娄邪单于即位。因为拥戴有功,他极受娄邪单于信任,犬戎三部许多重要决策都是出于尤班之手。
七年前,尤班为了与大孟一战做准备,更是率兵攻打西部的月阚国,在劫夺高姚马种后,将月阚举国屠杀殆尽。这一血腥狠辣的手段,不只震慑了西部小国,甚至让犬戎三部之人也对他心存畏惧,将他称为“疯子”!
秦骞等人在奏折中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劝谏天奉帝,尤班单于比之前的娄邪单于更为年轻,也更为狠辣,更具有野心。面对这样的对手,以军力强硬相对,只会造成更大的伤亡,劳民伤财。
犬戎临近北疆,一向是大孟的心腹大患。大孟与娄邪单于已结下深仇,却与新即位的尤班单于没有太多恩怨,为今之计,不如先以讲和安抚为上,与之进行和谈。
果然,没过多久,犬戎三部的国书自北方而来,犬戎的使臣在时隔多年之后,再次踏入了大孟的京城。
天奉帝情绪复杂地接过了国书,呈在了那张御案上。
犬戎国书的风格,十分符合大孟人心中犬戎的形象,如同草原上的风一样,简单、直白。
新继任的尤班单于在国书之中,似乎并没有显示出他在犬戎三部被称为“疯子”的特质。他的口吻看起来也颇为温和,提出了两个直接明白的要求:
其一,正在追击娄邪单于与狼师残部的戚玉霜将军与镇北军,待抓获娄邪单于之后,将其交到犬戎的手中;
其二,尤班单于妻子早亡,尚未续弦。在此求娶一位大孟皇帝之女嫁入犬戎,若得公主为妻,犬戎愿意与大孟永结盟好,不再犯刀兵。
看似简单的两个要求,如同一声惊雷响在朝堂之中,引爆了朝臣们巨大的争论。
第一个要求,听起来合情合理,却哪里那么容易办到?
朝中武将们纷纷进言,说这分明是尤班单于想要借刀杀人!
戚大将军引镇北军精兵深入草原,追击一载有余,与娄邪单于、狼师亲卫缠斗数次,未分胜败。如今尤班单于窃位登基,若是再追杀旧主,可谓名不正、言不顺,必然会引起娄邪一部的强烈反扑。
因此,尤班单于竟然想要让大孟的军队帮他擒获娄邪单于,白白地交由他处置——这不是明摆着要让镇北军与狼师两败俱伤,他尤班单于就可以隔岸观火、从中渔利!
听到大孟朝堂上爆发的争执,犬戎使臣似乎并没有感到惊奇。他操着一口语调有些奇异的大孟话,不紧不慢地表示:
尤班单于有言,第一条要求,若是大孟能够做得到,自然是好。若是大孟无力做到,也可以暂放一边。
只是第二条,求娶大孟公主,必须要满足。否则,犬戎三部寝食难安,不敢与大孟和谈。
当犬戎使臣说出这一句后,大孟的朝堂,终于陷入了一片沉默。
天奉帝目光也产生了几分犹豫。
第一次交锋,大孟与犬戎双方,并没有达成一致。
退朝后,后宫嫔妃们也得知了这个消息,一瞬间如同炸开了锅一般,只要是有女儿的妃嫔,顿时人人自危。
尤班单于与曾经的娄邪单于一样,并不满足于大孟的皇家宗室之女,而是指名要求娶皇帝的亲生女儿,大孟最尊贵的公主。
如今,天奉帝膝下,公主并不算多,年龄最为合适的,是高贵妃生育的汉平、晋安两位公主。她们虽然都到了待嫁的年龄,但高贵妃深受圣眷,她所出的公主,多半不会和亲犬戎。
当晚,天奉帝宿在高贵妃宫中,高贵妃柔软纤细的手指按摩着天奉帝的太阳穴,轻声道:“陛下,可是为犬戎之事烦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