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北桥分局才五天,他已经通过热心公安干警杨俭同志,熟悉了分局附近所有早点小摊的口味和水准。拎了一碗稀豆粉米线,嘴里嚼着米干粑粑卷,手里还拿了杯豆浆,犹豫片刻,简沉又掉头折返,走到小摊前,掏出了一元硬币——“阿姨,两块糖糕。”几分钟后,王局办公室里,王胜利一脸和蔼地看向简沉:“昨天回去反省了没有?”“反省过了。”简沉规规矩矩点头,睡饱了的眸子清凌凌的,看起来乖巧懂事。王胜利瞥了眼他手里丁零当啷一堆早餐袋子,客气道:“反省了就可以,以后这么危险的事情还是要多考虑自身懂吗?王叔叔也不是怪你,不用给叔送这么丰盛的早餐。”“啊?”简沉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一样,面露不舍地看了看手里的东西,最终落在那个一块钱两个的糖糕上。他把一眼就能看出最便宜的糖糕放在了王胜利桌上,诚恳道:“王叔,您吃,我跟您说个事。”王胜利难以置信地盯着简沉。这小孩今天睡够了,眼底干干净净,换了身斯斯文文的衣服,看着格外讨喜顺眼。王胜利确信简沉就是用这幅最恭敬、诚挚的模样,纠结再三,挑了一块最便宜的糖糕给自己。如果不是他开了口,恐怕连糖糕都轮不到自己。见王胜利面露惊讶,想到一会还有求于人,简沉犹豫了一下,又把豆浆放了上去,轻咳一声道:“王局,卢洋的尸体可以给北桥来解剖吗?”他担心市局不清楚情况,也不把这案子当回事,最终给霍无归留下一星半点履历污点,以后的仕途也就算完了。虽然霍无归讨厌他,但……但当警察是一件很难的事,也是一件简沉半途而废的事。他不希望霍无归好不容易成为警察,却因为这样的意外被迫止步不前。王局愣了愣,当即开口:“胡闹!霍无归胡闹,你也要跟着胡闹?”“霍无归怎么了?”简沉飞快问道。王局斟酌了一下措辞:“卢洋毕竟死在北桥,总是要有人给个说法的。”办公室里的氛围在一瞬间紧张起来。简沉的嘴唇瞬间又白了下去,直直盯着王胜利问:“所以霍无归呢?”他手指紧紧攥着刚吃了几口的早餐,油花透过薄薄的塑料袋,沁在指尖上。“小沉,你别急。”王胜利看他面色苍白,出言安慰道,“霍无归在市局呢。”简沉的手握着早点,僵在胸前:“他去市局了?”王胜利点点头:“不用太紧张,虽然管局和霍无归关系不太好,但你爸你还不了解吗,他又不是什么公报私仇的人。”简沉不清楚管弘深和霍无归有什么仇,自顾自地开口:“王局,审讯室不是有录像吗,卢洋是听到了女儿的死讯受惊过度,加上年事已高,才会心脏骤停。更何况不管卢洋的具体死因是什么,只要看监控就知道,霍无归没有做任何违反纪律的事。”“小沉,如果是别人我不会跟你说这些,但你是管局的儿子,你也去过公大,你应该知道的。”王局叹了口气,“有些事就算我们都心知肚明,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程序?”简沉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东西。霍无归这人也喜欢强调一个程序正义,现在这正义落到他自己头上了,也不知道算不算一种讽刺。简沉这话说得太过突然,那个略带讥讽的笑意更是突然。王胜利作为管弘深的老战友,是看着简沉长大的,在他的记忆里,这个小孩应该一直都是那副略有些瑟索、木讷、踏实的样子。——所以这么多年了,简沉也和霍无归那孩子一样,始终没打开过心扉吗。这想法冒出来的瞬间,王胜利顿时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你是不是也没忘记当年的事。”简沉不温不火地回了句:“不敢,当年的事我基本忘光了。”他说不敢,而非不是。简沉说罢垂下头,脑海里有什么模糊的记忆变得越发清晰。“你知道怎么报警吗?”少年将手机塞进他手里,独自跑开,“我去引开他们,你快报警!”“你真的报警了吗!警察呢!警察为什么没来?”少年摇晃着他的肩膀问。警察为什么没来……简沉在头痛欲裂中思考,十七年前,警察为什么没来。是那个十岁孩童不够声嘶力竭,被当成了报假警吗。又或者是在原则和纪律的双重加持下,他们在蹲守一个确实的证据吗。……破旧的仓库里兵荒马乱,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他只知道十七年前,如果警察早来一步,一切都不会变成今天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