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渭听懂了父亲的意思,但并未解释,只微微点头。
父兄太久没回京,远离朝堂多年,对朝廷风向变化并不了解也是正常,只是李渭一想到父兄守着这边远苦寒之地多年,半分杂念没有,而高居帝位的皇帝竟猜疑忌惮到如今这般地步,便觉得齿寒。
如此君主,哪里值得效忠了?
若自己父兄不忠诚,那朝堂上那些满肚子心眼的大臣们只怕更算不得忠臣良将。
“怀豫,你来的正好,我与侯爷还有诸位大人们正在商议强袭羌人的策略。”
“敌众我寡却兵行险着吗?”李渭走上前看这疆域图,低声说了句,他抬手指着方才李泾提出的那个方位,“这里好。”
李渭几年之前来北地,守的却是北地其它的州府,离着豫城很是有些距离,此刻议事大厅内,下首的一众将领还是第一回见到他,眼看他跟那些公子哥没什么两样的做派,便也下意识忽视了他过往显赫的战绩,甚至偷眼上下打量他。
“嗯,方才你兄长也说了此处。”李宗在一旁说道,他其实也是这般想的。
这个被李渭和李泾挑中的地点,虽是凶险了些,可这次夜袭一旦成了,羌人也要自乱阵脚,便能解了眼下豫城之困。
“侯爷,下官也觉着这里最为合适,但不知道这率先破阵进敌军腹地的是谁?等闲人怕是有去无回吧。”方才说话的王参将再度说道。
“本将军领人去,”李渭瞥了眼下首说话的王参将,声音冷淡,之前与兄长的信件往来里,兄长便提到过这位陛下指派过来的王参将,处处争风挑事,偏偏是陛下的人,不好敲打。
李宗看了看小儿子坚毅的面孔,“嗯,怀豫去正好。”
“行了,先去用晚膳,吃罢我们再回来继续讨论这些,怀豫,待会儿咱们父子几人以茶代酒好好聊聊。”
随州。
沈薏环一连几日静不下心,昨日跟沈明嫣用早膳还干呕了下,惊得沈明嫣连勺子都掉落地上,唇瓣微张地看着沈薏环欲言又止,沈薏环哭笑不得,倒是也理解她会这般想。
旁人眼里,她和李渭便是分开了,和离了,也总是不清不楚的,除开那人越发不要脸皮的做派,也得怪她自己素来和软的性子,让他总能遂了心思。
早膳之后沈明嫣给她请了位大夫,沈薏环也没让沈明嫣回避,只坦坦荡荡地让大夫诊脉,大夫也算是从随州排得上名号的医馆中出来的,他断脉许久,收回手,沉吟着说道:
“沈姑娘是进来忧思太重,又未好好进食,身体有些吃不消,倒是不必用药,只是这几日饮食还是要注意些,吃得要清淡些。”
“只是忧思太重?大夫您要不再看看?”沈明嫣迟疑片刻,眼看着大夫收拾东西往外走,忍不住出言说道。
“大夫,我姐姐乱说的,您请便,辛苦您了。”沈薏环连忙止住沈明嫣的话音,送大夫出了房间。
疏云跟着大夫一道出去,给了银子,又让小厮送大夫回医馆。
“五妹妹,如今只你我在随州,你有事可别瞒着我,”沈明嫣牵起沈薏环的手,握了握,仍是有些不大放心地说道,“就算……就算真有了,又不是不能养了,一个两个的不都是养着么。”
“那可真是让你失望了,能生你自己生去吧,我是真的没有。”沈薏环没好气地抽回手,往屋里走。
早膳好好的蟹黄粥就因为自己干呕了一次,便被沈明嫣叫人撤下去,说什么都要叫大夫过来,自己连着几天都没怎么好好吃些什么,难得今天有胃口,还闹这么个笑话,这会又羞又气,言辞间都不怎么注意了。
沈明嫣不知道,可沈薏环自己确实心知肚明,和离之后,她跟李渭之间最出格的也就是他不管不顾的抱自己的那几次,孩子什么的,简直是无稽之谈。
这会房里只她自己,沈薏环一边看疏雨从外面给她拿回来的随州新话本,一边胡乱想着。
还未至午时,外面人便说陈沅来了。
自打江州一别,沈薏环已经许久没见过这位神医了。
“陈大夫。”她收了话本,起身笑盈盈地见礼。
“丫头,早上你让回春堂的丁老头来给你诊脉了?他专诊治孕事,你莫非……”陈沅剩下的话并未说出口,只皱眉看着她。
“只是有些不舒服,让你费心了。”沈薏环轻手说道。
莫非这老头大中午的跑上门了就是为这个?以前怎么不知他这般爱凑热闹!
陈沅打量着沈薏环的面色,确实不像是有孕,更像是有些体虚,可心里仍是有些不大放心,想搭个脉确认一下又不好开口。
当日李渭特意给他说过,让他在随州多照看着眼前这丫头些,若是她有孕,不管是不是那小子的,只怕对那小子来说都是大事一件。
陈沅面上浮现几分促狭的笑意,又很快收了,“丫头,你最近是不是没怎么好好休息,怎么气色这么差,让我看看。”
沈薏环推脱不过,还是让陈沅又给她诊了一次。
童颜鹤发的老头收回手,放下心来,他退回到另一侧坐下,“确实是没休息好,可是随州住的哪里不顺心?”
她这不算什么大事,药方子都不用些,好好睡上几日比什么灵丹药方都管用。
“随州很好,比京城,比江州都要好。”沈薏环柔声答道,语气中带了几分真心实意,与京城和江州相比,随州确实舒心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