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之前做的事、现在正在做的事,以及以后将要做的事,她只要做了,就绝不后悔!
即便眼下,她已跪在刑台,就像是闸刀悬于头顶,她心中也没有一丝后悔,只是站到她背后的刽子手端来的那碗酒水,令她恍惚了一下,忽然想起初来长安,她最先去的一个地方,正是这个玄武刑台!
在这刑台之上,她也曾带来一壶酒,洒酒祭英灵,也是在禁军包围之下,剑拔弩张之时,她连敬三杯烈酒,告祭元臻在天之灵……
“元臻哥哥,我找到那个画中少年了,公孙伯羊的弟子,除了你,就是他。你生前做不到的事,他能够做到的……伶儿坚信——他能够做到!”
稍微偏侧脸颊,望向刑台上矗立的那根木柱子,她看到当初绑缚着元臻哥哥施加凌迟酷刑的木柱子上,仍是那般血迹斑驳,雨水都冲刷不净,经年累月的,层层积累着凝固了的暗色血渍,深深渗透在木柱子里……暴君不仁,今夜,她竟然也要赴元臻后尘,在这玄武刑台上,又将增添无数亡魂。
咚——!
玄武门外,震天鼓响。
各就各位的刽子手,纷纷举起斟满酒水的那口海碗,一仰头,咕咚咕咚猛灌几口,又“噗”的一声,将最后一口烈酒,悉数喷在手中那柄砍刀的刀刃上,而后,高高扬起了寒光凛凛的砍刀。
“太子妃在看城楼的方向?”
刑台周遭,跨刀肃立的那批禁军里头,有几人始终密切留意着太子妃的神情变化,看到她此时竟将目光抬向玄武门内、城楼之上,这些人登时警觉起来,凝神细看城楼,却并未发现可疑之处。
众人不禁纳闷:太子妃到底在看什么?城楼上到底有什么?
这批禁军领队的头领,当即命人冲上城楼仔细查找一番。
正当刽子手举起手中砍刀之时,凤伶抬头望向刑台正对面的那座城楼之上,此刻,她心中想的、却是当年来此祭奠元臻哥哥的自己,与宁然初次相见的场面——
轻纱遮面的宁然公主,率一众宫婢而来,于刑台对面的城楼之上,架设琴台,置一具通体莹透、色泽奇异的妃色古琴,而后端坐琴台前,春葱纤指撩拨琴弦,逗弄音色……
在她祭奠元臻头七之时,刑台上闻此琴声,弹琴之人还告诉她,自己弹奏的是《愚人曲》,她当即还以颜色:“若元臻哥哥在你眼中是如此的愚不可耐,那么,小女子在此请教——敢问姑娘你,此生可有良配?嫁与之人,堪与我元臻哥哥比否?”
此生可有良配?
凤伶清楚的记得,宁然当时神色微变,指下撩拨的琴弦“嘣”的一响,竟裂断了一根弦……
……
遥望城楼,追忆昔年的“金枝戏凤”,凤伶心口也是一拧,宛若心弦也断裂了一根,——到头来,可有良配一说,竟成了她与宁然之间永不可化解的矛盾。
宁然寻寻觅觅的良配,却已是她名义上的夫君。
天意弄人!
心口莫名堵得慌,凤伶缓缓闭上了眼睛,嘴角一缕怅叹逸出,此时此刻,即将被问斩的她,心中只默念着一个人:
羿天!
※※※※※※
咚咚——!!
震天鼓又响,刑台周遭所有禁军护卫都将目光齐刷刷指向一个方位——通往此处刑台的前方那条道路。
“子时已到!行——刑——”
香炉上余烬袅袅,随风散去。
刽子手高举砍刀的双手,猛力往下挥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