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捡起其中一片,不小心被割伤了手掌,钻心的疼和喷薄而?出的血,让我产生了即将?死去的恐慌……醒来后?,枕头已被大汗淋湿。现如今,我有官身,有达哈布,有驻军,只?要?躲在总督署不出门,十四肯定伤害不了我。可我不愿意?躲避,非要?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和他割裂,就是因为不想?再承受这种心理焦虑和恐慌。东风易借,人心难测。我可以做万全的准备,保护他的安全,应对他的暴怒,却无法预测他的其他反应。那些微小的变数让我忧心忡忡,喘不过气儿来。在这种心情下,我完全没有明天就要?结婚的感觉,只?想?把计划做得更详尽,把工作排得更满。一直忙碌到?晚上,廖家送来几套新娘礼服和头面,让我挑选。时间太紧,无法量身定做,这是他们花高价从各个秀坊里买来的,是别人提前半年甚至一年定做的,还没有全部完工,有的甚至还插着针。江南女子身材娇小,能找到?我能穿进去的实?属不易,样式、材质上根本无从挑剔。至于那精致华美的头面——我想?到?戴着这个被十四甩耳光,万一碰坏了多可惜,干脆拒绝道:“不戴这个。”不过这个动静引来了四大巡视官甚至郝成,他们五个人看着礼服面面相觑,晓玲亦扶着门框眼神幽怨。最后?还是方铭先沉不住气:“秋童,你这是要?做什么?”“没什么,抽空结个婚。”我朝他们抱了抱拳,“毕竟还在出公?差,这事儿得低调,就不邀请各位去喝喜酒了,改明儿办完差事回京,我再好好请一请大家。哦,份子钱也?免了吧。”送喜服的管家给他们一人发了一袋喜糖。他们的下巴都要?惊掉了。郝成的表情犹如在梦游,“你要?嫁谁?”“回总督大人,是我们廖家的二爷上辈子积德行?善,高攀上了秋大人。”廖管家满脸喜色,毕恭毕敬。郝成听后?眼角一抽,把喜糖往地上一扔,指着我道:“你……你就作大死吧!”严三思啐了我一口,嫌弃万分:“自甘堕落!”梁超捂着小跟班的嘴,把他拖了出去。方铭正欲劝我,衙役来报,说?廖家二爷求见。管家一拍大腿,懊恼道:“哎呀二爷糊涂!成亲前一天,新郎新娘见面是很不吉利的,否则成亲当天可能会不顺利!大人,我这就出去劝劝他!”不顺利是肯定的。这锅能让他背,我求之不得。“叫他进来。”我吩咐了一声,转头送客:“方大人,您瞧,我这儿有贵客到?,咱们改天再探讨?”方铭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好意?思说?出来,最终甩袖而?去。“晓玲!”眼见晓玲也?黯然离去,我冲到?门口拉了她一把,“这两天怎么没见年漱玉?这么大热闹,她也?不来看?”她幽幽回道:“从王爷出远门,她就夹起尾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精得狠呢!”前天晚上还挺嚣张的,扬言让我从总督署大门跪到?她门前,哪能一下子改性儿了。正琢磨,晓玲忽然把我的手拂开,说?了一句:“秋童,你好狠的心啊!”我无奈地笑?笑?,把雍亲王的佛珠套在她手上,“先帮我保管一天,不出意?外的话,明天这时候我来找你拿。”她低头看着佛珠,闷声道:“这是王爷的心啊,明天这时候你就是廖家的人了,再戴这佛珠,岂不是在羞辱他?还有十四爷,我真不敢想?他会怎么对你。廖家就不怕受牵连吗?”这个傻姑娘是除达哈布以外掌握信息最多的人,但凡少一点?恋爱脑就能看出我的真实?意?图。“我人在曹营心在汉行?不行??”刚点?了她一句,廖二就大摇大摆地进了院子。“娘子!”狗东西像个哈士奇,眼睛贼亮,贼没分寸,当着晓玲的面儿就这样叫我,还想?往我身上扑。我抬脚顶在他胸口,训斥道:“板正点?!”他抱着我的脚,没脸没皮地嬉笑?撒娇:“娘子~”晓玲又羞又恼,恨恨瞪了他一眼,撒腿就跑。廖二是来送定情信物的。不是那晚‘鸿门宴’上,他和顾鹏程说?的,在四物斋选的——后?来我路过四物斋,那是一个很小很破的门面,卖的都是从当铺里低价收购的旧物,像廖二这样的散财童子,是绝对不会去那里消费的,提起四物斋,纯粹是为了激怒顾老狗。“姐姐,这是我娘临终前给我的。我把它藏在栖霞寺的佛堂里,昨天才挖出来。”这货根本不会拿腔作调,直接摊开掌心,把一块鸡蛋大小、未经雕琢的深蓝色钻石送到?我眼前。我自认也?见过一些世面,看到?这颗钻石的时候,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回荡着一句广告语,‘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这绝对是一颗可以当传家宝的钻石!片刻后?,我的目光终于艰难地移到?狗东西脸上。他笑?得志得意?满,完美无瑕的眼睛堪比钻石,闪烁着璀璨的光芒,似乎在说?:姐姐喜欢我可太得意?了!在《色戒》里,王佳芝被易先生送的六克拉粉钻打动,在生死攸关之际给了他一条生路。看电影的时候怒其不争,功亏一篑。直到?此刻,我终于理解了王佳芝。这种震撼是是无法形容的。哪怕对方是个散财童子。大约就像透过胸腔,看到?一颗火热跳动的心脏上,清晰地雕刻着你的名字。你甚至不知道人家是什么时候刻上去的。“姐姐,明天我就是你的人了,我的东西也?就都是你的了,我就没什么可给你的了。我想?,在那之前,我要?正儿八经送你个东西,和别人给的都不一样,让你舍不得扔,一看到?就能想?起我。”他嘿嘿一笑?,“这样,你以后?打我的时候,也?有我个好可念。”……我有种罪恶感。像成年人欺骗了小学生。“志远,其实?我……”我长叹一声,想?劝他一句。狗东西眼睛一亮,猛地扑上来在我额上亲了一口,接着紧紧搂着我,低声道:“姐姐,我一点?也?不贪心。哪怕你对我有一瞬息的动心,我就心满意?足了。”鬼使神差地,我也?抱了抱他的腰,低声回应:“你很好,真的。”1715年10月15日康熙五十四年九月初四晴上午六点?,廖家派来了发嫁队伍。廖大既准备了聘礼,又准备了嫁妆。第一车聘礼到?达总督署的时候,最后?一车才刚出了廖家大门。给我梳妆的老妈子艳羡不已地说?,红妆二十里,绕城走?一圈,最后?才到?总督署。全城都在问?,谁家姑娘这么幸运,嫁到?了首富家。还说?,头天晚上,廖大爷因时间仓促,准备不充分,不住唉声叹气,说?委屈了我。一向不睡到?中午不起床的廖二,早早起来自发穿好红衣,跑去祠堂给祖宗上香。看着院里头忙忙碌碌的人,听着这些细碎的话,偶尔瞥到?镜子里穿着嫁衣,化了妆的自己,突然真生出几丝荒谬的紧张。直到?达哈布来汇报,十四爷一行?人出现在城门口,我才蓦然惊醒。“他带了多少人?”“十二个。都是生脸,应该是从西北战场新拔出来的强兵。对了,还有一个洋人。”雍亲王留给我四个侍卫,如果这十二个人都上船,而?廖家没在船上设猫腻的话,十四几乎可以为所?欲为。洋人肯定是安东尼,十四把他带来,八成是拿他的人头威胁我,就算不是,我也?不指望他能帮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