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珠垂眸,失落道:“爷,或许赵氏有她的苦衷呢?”李翊笑了一声,说不清的意味,或许有嘲讽,有鄙夷。连珠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她知道赵氏并非无辜,但她问出那句话,只是因为心中有个执念,她想问问前世的李翊到底是怎样看她的?她如今知道答案了。李翊皎若云间月,她卑贱如泥,本就是隔着天堑,强求一个结果,有什么意义?连珠心中越发坚定,对于李翊的那一点残存的情意,今日也果断割舍了,待救下王妃,她就出府去。天地广阔,她亦有她的去处。正如李翊所料,那药渣子是安胎药,赵氏果然是怀孕了。李翊大笑,“陈二这是自己给爷递刀来了。”他手中拿着门房才收下的帖子,陈清澜做东,请他去陈家郊外的庄子上赏荷,李翊打算就借此机会,教训教训陈清淮。李翊将事情安排了下去,便带着连珠去了一趟正院,同韦氏说好后日要去赴宴。韦氏听说是陈清澜邀约,担忧道:“陈大公子虽与你没有仇怨,但你若再和陈二公子起了纷争可如何是好?”李翊笑嘻嘻道:“母妃多虑了,儿子向您保证,此行绝不招惹陈二。”不过是使些小手段让他身败名裂罢了。李翊笑得纯良,韦氏便应了,临走前,她叫住了连珠。“上次你舅舅送了些京城特产,我让连珠拿回去。”她含笑道,李翊没多想,抬脚走了。连珠一愣,心道该来的还是来了。韦氏一个眼神,屋中除了张嬷嬷以外的下人尽数退下,俨然是要同连珠谈话了。韦氏并不拐弯抹角,和煦地问:“连珠,上回我说的事,你想的怎么样了?”连珠咬牙,“扑通”一声跪下,俯首坚定道:“奴婢想好了。”韦氏眼中含着期待,看了过来。她想,连珠这段日子同长生进进出出,瞧着很亲密,想来是愿意的。先定下了她,待连珠十月里及笄,再说其他的事。韦氏正沉思着,忽听伏在地上的女孩儿一字一句道:“回王妃,奴婢不愿。”她听错了?韦氏不敢相信,又问了一遍,“连珠,你离我近些,说清楚到底愿不愿意?”连珠膝行至她脚下,深深叩首,仍是坚定道:“王妃,奴婢不愿。”一片死寂,只听见窗外一连串的聒噪蝉鸣。韦氏愣了片刻,才问道:“为何?可是又同世子置气了?”连珠摇头,犹豫之下,到底还是将心里话说了出来,“王妃,奴婢六岁入府,承蒙您与世子的恩泽,得以读书识字。”“奴婢天资有限,虽不懂书中深明大义,却也领悟了些道理。”连珠缓缓道:“书上说以色侍人,终不得长久。奴婢不想当他人妾室,只愿寻一个普通人,安安稳稳过日子。”见识过李翊这样的男子,今后她或许很难再遇见更加惊艳的人。但连珠已下定决心,就不愿再重蹈覆辙了。韦氏被她这一番话镇住,她仔细打量着连珠,好似从未认识过她一般。这个像长生的小尾巴一样乖巧的女孩儿,是什么时候有了这份心思的呢?张嬷嬷也被吓住了,一句“大胆”哽在喉头,咽不下去,也说不出来。韦氏和张嬷嬷都觉得,连珠是疯了。那可是给诚王世子做妾室,就算一辈子只是个通房,那也是衣食无忧,她若嫁了寻常百姓,哪里有富贵日子过?韦氏劝道:“连珠,你真想清楚了?这是为世子选的通房,日后若诞下子女,你就不再是奴婢了。”小姑娘还是太过天真了。连珠摇头不语,长跪不起,只乞求道:“奴婢心意已决,养王妃成全。”韦氏沉默地凝视着脚下的女孩儿。她终于看明白了,这个小丫头,身份低微,脊梁却从未弯下。韧如苇草,长生的后院,困不住她。她不是喜欢强迫的人,韦氏心软了,疲惫地以手扶额,叹息道:“罢了,你既不愿,我也不逼你,你的卖身契在我这儿,若什么时候想好了,便来拿走吧。”喜悦涌上心头,连珠眼含热泪,虔诚地给韦氏磕了三个头。韦氏挥挥手,让她起来,“通房之事,就当我从未提起过,你回去吧。”“多谢王妃。”连珠墩身行礼,只觉压在自己心上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下了。她起身告退,踏出门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韦氏满脸愁容地闭着双眼,张嬷嬷正为她细细揉着头。连珠顿住,心中酸涩,终是大步离去。她让王妃失望了,但她并不后悔,这是她两辈子才求来的解脱。她感到脚步前所未有的轻盈。韦氏目送那抹窈窕身影消失在门外,喃喃问道:“我做错了吗?”张嬷嬷怅然道:“主子,连珠这丫头,心太大了。”通房,说到底是伺候世子的奴才,要的是温顺乖巧,是内心对主子的恭敬服从,但如今的连珠,想要的是平等,是尊敬。世子某一日终究会有身份高贵的世子妃,连珠的心思放在后院里,早晚会惹出事端。最大的可能,是被未来的世子妃发现,除之而后快。韦氏沉默,她仍在为连珠大胆的心思感慨,同时,她也忧愁,将来要怎样同李翊说明此事。长生那性子……韦氏颇为无奈,这一桩桩的,都是什么事儿啊。连珠不愿,但通房却耽误不得了,韦氏想了想,对张嬷嬷吩咐道:“你在府里挑几个听话的,先送过来教规矩吧。”张嬷嬷连忙应了。连珠从正院里出来,脚步轻快,脸上也带着笑,府中听说了那传言的,都以为她要上位了。白芷最是气愤,陈清澜的赏荷宴,岷州城中有名有姓的公子哥们都去了,李翊带着裴宴到达陈家庄子时,水榭中丝竹笙箫,柔歌曼舞,很是热闹。水榭外的莲池中,各色荷花竞相绽放,微风送爽,好不惬意。接客的小厮将他们二人带到正厅,陈家兄弟二人正坐在主位上喝酒,见了李翊,陈清澜忙放下酒杯迎了上来,满脸殷勤道:“世子终于来了,清澜兄弟二人在此等候您多时,来来来,世子快请坐。”说着就要将李翊带到主位,陈清淮见状,重重哼了一声。“陈大公子不必客气,既是你辛苦设宴,本世子怎好抢了风头,我与裴兄随意坐了便是。”李翊拒绝了陈清澜,和裴宴挑了个空位坐下。陈清澜瞥了一眼李翊身边清瘦俊朗的陌生男子,侧身轻声问道:“清淮,李翊旁边那人姓裴?”陈清淮目光落在舞姬细软的腰肢上,随意答道:“嗯,院长说是京城裴家的旁支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