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家到他家的路程并不算近,他一个小伙子也是半夜就从家里出门,才赶在清早到了我家的。我们一路紧赶慢赶才在下半晌赶到了他们村子。
村口的孩子们老远就开始吵嚷着新娘子来了,我害羞的不敢抬头,一个偏腿从小毛驴上下来了,我低着头跟在他后面走着,我看到他回头看着我笑了一下,我脸羞得更红了,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耳朵都在发烫。
从村口到他家的这段路反倒成了这一天里最长的一段路了。
大娘的确没有骗我,他家确实是有三间大瓦房的,只是大娘可能也不知道,为了盖这三间瓦房他家欠了满屁股都是债了,的确是没有兄弟妯娌来争执家产,同样也没有人能分担债务了。
我进门的第一天我婆婆就一本正经的告诉我,为了给我盖这三间大瓦房,家里头欠了不少的债务,以后这欠的钱我们小两口要还一半,他们老两口也会大发慈悲的承担一半。
我现在想想当时的场景都觉得好笑,我也就是当时年纪太小吧,换成现在活了一百多岁的我,恐怕早就掀桌子翻脸了。
我们是在偏房里成亲的,我婆婆说正房他们老两口住习惯了,偏房就留给我们结婚用了,也免了住在对门的不方便,所以我既没有住上大瓦房,还背上了盖房欠下的债。
那时候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出嫁前我嫂子告诉我,嫁了人就要以婆家为重,要听婆婆的话,要疼自己的男人,要多干活少说话,我还是很听我嫂子的话的,从嫁进他家后就规规矩矩的当起了伺候公婆的小媳妇。
可是庄户人家能有什么收入呢,无外乎是每年的那点收成罢了,所谓的还债,也是每年收了白米都拿到城里去换钱,然后再用一半的钱换点杂粮,这样挤出来的钱再送去还债,所以即使地里收成的是水稻白米,我们吃着的却是豆面粗粮,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三年。
这三年我始终都没有怀上孩子,第一年的时候婆婆还没有什么太多的刁难,但是随着时间越来越久,婆婆的不满就开始毫不掩藏了。
起初是给我各种各样的苦药汤子,后来又开始弄来稀奇古怪的偏方,总之在那个年代里,生不出孩子就一定是女人的毛病,于是就连哥哥嫂子似乎也总是觉得低人一等,每次小辉跟我回家的时候,都会各种殷勤的款待,走的时候又会大包小包的带上东西。
都是庄户人家,其实哥哥嫂子家里也并不富裕,但是嫂子还是经常隔三差五的捎带些鸡蛋蔬果的过来讨好我婆家,我知道他们是心疼我的境遇。
那些年我真的被困在绝境里,我每天低眉顺眼小心翼翼的在婆家过活,还要终日都承受着来自亲戚邻里的‘关心’和‘问候’。
我常常一个人在夜里发呆,每次看到村里怀孕的妇人们,心里就会泛起难言的苦涩,后来我开始害怕看见小孩,却又总是满眼羡慕的盯着别人的肚子。村里人看我的眼神或同情或嘲笑,我越来越害怕出门了。
但是好在小辉一直都待我极好,他从来没有因为孩子的事情说过我一句不是,这反而让我更加觉得愧对于他,所以无论婆婆说再难听的话语,做再多刁难的事情我也总是默默地承受着,我总觉得只要小辉是心疼我的,我这人生就还有奔头。
我因为常常吃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身体开始变得不像从前强健了,时常总是拉肚子也让我看起来面色蜡黄,从前村子里出了名的漂亮媳妇,开始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以前总是嫉妒我的女人们也开始人前人后的指指点点,我总不是很在意,因为那时候的我满心里只有小辉一个人,我总是笃定了他对我的好是不会变的。
后来家里总是有一个大婶常来做客,起初我总是恭恭敬敬的伺候着茶水,后来我才知道这大婶是婆婆请来给小辉说小的。
村里人不叫纳妾只叫说小,谁家媳妇生不出孩子或者生不出儿子的时候,家里的公婆就会想办法去说个小的进门传宗接代。
这种事情其实早已经司空见惯了,但我刚知道的时候还是趴在房里哭了一整天,因为我觉得唯一的一点指望也要丢了,等小的进了门生了孩子,小辉的心里便不会再有我了,那天我哭的肝肠寸断,好像哭完了我的整个人生。
那天夜里小辉没有回房,他在正房里待了一夜,我看到正房的灯燃了半宿才熄灭,我当时以为小辉是心里有我的,我以为他是在劝说公婆,或者也是公婆在劝说他吧。
总之我心里一片冰凉,我甚至开始说服自己接受这样的安排,毕竟我不能给小辉生下一儿半女,不能因为我让老王家断了香火,那一夜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的。
后来每次回忆起当时的心境,我总是忍不住会想,如果当年那白狐能早点逃出妖狱找到我,后面的故事又该是怎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