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昭身段高挑,一袭锦缎束衣,银冠束发,后背一把通体黑漆的刃剑,在红霞余晖下熠熠出血红。而身边男子剑眉星目,缎衣笔挺,宽肩窄腰,腰封上别着一把檀木折扇。两人高调张扬过市,把阔绰写在脸上,引得各路店家小厮争相往里请。
曲昭都不给眼神,直径去了繁华闹市里的醉宵酒家。
醉宵酒家外,站着一位衣着体面的管家,自称朱老八,他只打量了曲昭和关言一眼,便亲自迎了两人贵人进店,他捋了捋广袖,刻意落后两人半步,略略弓着身子问曲昭,“两位想坐何处,楼下门堂,还是楼下雅间”
曲昭闻言,停下脚步,她眯眼看着朱老八,两人身量相当,却不想曲昭气势凌然,直接将朱老八压得说不出话来,“你的眼神往门堂后面撇了一眼,才开口问话,我想这里最好的地方,便是在门堂后面罢,而你问我话时,偏偏欲盖弥彰,留白打探我。”
曲昭拍了拍朱老八的肩膛,替他抚了抚锦衣的褶痕,“我刚回京城,你可能不了解我,我这人不差钱,但是我爱出风头,接待我,只需要拿出你们这里最好的即可,别给我整这些小伎俩。”
朱老八闻言,赶忙鞠躬作揖,他鬓角的汗都渗出来了,也知道眼前两人绝非等闲,左右扇了自己脸庞两下,他赔罪道,“怪我有眼不识泰山,还请两位小主包涵。”
朱老八手里攥着一个塞满钥匙的铜环,他翻了翻,找出其中一把钥匙,扭头递给随从,吩咐道,“既是我的错,自然应当赔礼道歉,给两位小主开最好的亭阁。”
“是。”随从得令,小跑着离开了。
“昭昭姐威武。”关言比曲昭略高半头,俯身夸赞道。
“跟着我混,还能亏你不成?”曲昭得意一笑,跟着前面朱老八穿过喧哗的门堂,走过一条僻静的过道,经过两扇白石圆拱门后,视野蓦地开阔起来,不远处小桥流水,池塘里锦鲤成群游着,附近是布置典雅的花草山石,脚底麻石路,两边方柱上嵌有鎏银的香球,熏烤着香烟缈缈。
曲昭张了张嘴,面露诧异,倏尔意识到什么,赶忙关紧嘴皮子,板起脸来,装出一副见过世面的样子。内心则惊呼好家伙,竟然在寸土寸金的京城繁华地里,生生造出一座江南园林!
曲径蜿蜒通向一座座亭阁铸造的雅间,有些已经燃灯,窗柩麻纸映着浅浅人影,有些则尚未开启,而朱老八的确说到做到,他领着曲昭和关林去的,是坐落在湖心的十六角亭阁,楠木牌匾烫金题字美人阁,一瞧便是这里最好的。
曲昭和关林入座后,朱老八接过侍女递来的菜牌子,亲自伺候两人。
曲昭翻了翻,反正不识字,对她来说都是一堆鬼画符,便随便叫了叫了几个菜名。
一旁朱老八记好后,朝身后摆了摆手,示意侍女关门离去,待到木门合紧后,他才作揖相告,“我瞧着两位绝非等闲之辈,光品尝寻常菜色怎么够。我这里还有一道‘菜’,需要验资千两银票,到醉宵酒家地宫‘享用’,殊不知两位小主有没有兴趣?”
曲昭一听就来兴趣了,还有地宫,她非得见见世面。她从袖袋里摸出一沓银票,点够千两,塞进朱老八前襟里,爽快道,“如此可以享用这道‘菜’了吧?”
朱老八捧着银票,眼里有贪婪,他见过许多阔绰主儿,可是像曲昭这般干脆利落的寥寥无几,他只当自己是接到贵客了,也拿出自己的诚意来,吩咐身后随从道,“今日老八做主,免了美人阁的单子,两位小主尽情享用,按说咱们醉宵酒家的蔡老板应当出来拜见,只是他暂时离京办事去了,我就替蔡老板先交下两位朋友。咱们地宫是夜里亥时开至天明,在美人阁用膳后,会有专人带你们去地宫,还请两位小主稍安勿躁。”
朱老八离去时,特意将美人阁的木门大敞开来,方便曲昭和关言欣赏京城闹中取静的江南园林之景。
曲昭看着朱老八走远后,偏头向关言道,“他接过千两银票时,面容只有一瞬贪婪,那是他爱财本性,而后便判若无常,说明醉宵酒家接待过很多出手千两的主儿,他已经见多不怪。那可是千两银票,我阔绰是沾家里姐姐的光,醉宵酒家若是做寻常酒菜营生,哪里聚集得了那么多阔绰主儿?而且朱老八还免了我们用膳的单子,商人不做赔本买卖,只说明地宫里的花费要远高于那可是千两银票,他有信心能够把用膳的花销再赚回来。”
关言愣了愣,“对哦,昭昭姐,千两银票都能买下醉宵酒家坐落的这块地皮了,地宫里得是什么天价营生,光是门槛都要千两银票,还有主儿甘愿为此买单?”
曲昭笑了笑,“正经营生都是明面来的,你我都知道,世间没有如此高价的正经营生,那地宫里,无非就是些腌臜事儿,咱们去探个究竟,就当离京前做好事了。”
话音刚落,侍女就捧着酒樽菜碟来了。
曲昭朝关言摆了摆手,示意万事饱腹要紧。
曲昭有虎胃,从小就能吃,在她添了两碗米饭后,夜月高悬,有亭阁客人离席熄灯,这些都是没有点“天王盖地虎”的寻常主儿;在她添了四碗米饭后,亭阁陆续暗淡,花园里艺伎也离场了,除却美人阁外,只剩两座亭阁的盏灯仍然亮着,快到地宫打开的时间了。
曲昭打了个饱嗝,饮茶清口,暗自打量起那两座亭阁里的人来,其中一座亭阁里坐着五六位长相粗旷的北荻人,鹰钩鼻,胡腮络,脖子上的金项链在盏灯照映下熠熠的闪着,闪得曲昭眼都要花了,她心里比较了一番,还是觉得自己的行头更具格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