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曲昭心满意足地瞄向另一座亭阁,里面略显空旷,只坐了两位身着素锦衣袍的男子,其中一人头戴蓑帽,隔着纱罩面目朦胧,身份难辨,手里把玩着酒杯,显然在打发时间,等待地宫开场。
突然,那座亭阁里,头戴蓑帽的男人似乎是注意到了曲昭投来的目光,帽沿晃动里一下,隔着纱罩抬眼,回看曲昭。
片刻后,他隔空向曲昭举杯,仰头将酒饮尽,脖颈喉结轻微滚动,他倒扣酒杯示意。恰逢风起,撩起纱罩一角,露出男人下半张脸孔,朱唇皓齿,蓦地扬了下嘴角。
这是何意?他在笑什么呢?
曲昭眯眼,不躲不闪,端着酒杯回敬,一口闷完,撂下酒杯不爽道,“关言,那个人好像在挑衅我。”
关言挠了挠头,纳闷道,“不是吧,昭昭姐,隔着纱罩你也能看出对方在挑衅你?再说,谁敢挑衅你啊,等着挨打吗?”
“呵。”曲昭理直气壮道,“他可能没有见识过我的厉害,总要挨过打才长记性。”
过会儿,曲昭又嘀咕,“大晚上戴蓑帽装神秘,我怕他看不清路摔着了,等会儿非得给他取下来。”
不过曲昭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待到那侍女提着盏灯,聘婷走来,请她进地宫时,她早已将此事抛却脑后。
曲昭和关言跟着引路的侍女,走到园林的假山后头,然后瞧着侍女轻车熟路按下一块山石,周遭假山便在曲昭眼前移动起来,露出了一条金砖地道,两壁盏灯熠熠,映出前往地宫的通路。
关言见状,两眼放光,扯了扯曲昭衣袖,低声道,“好家伙,竟然还是一座机关城!”
关言一向沉迷机关构造之术,此时此刻宛若一个没见过世面的村炮,兴奋地摸了摸麻石削出的假山石块,还探脚踩了踩周遭的卵石块,试探其它地方有没有暗藏玄机。
曲昭瞥了他一眼,以手握拳遮面,小声提醒道,“关言小将军,你这样好逊哦。”
关言闻言,当即挺直腰板,手握折扇轻抚袖,面色淡然,全当一切没有发生过,爱面子的少年违心道,“昭昭姐,不过是些司空见惯的机关罢了,无趣。”
曲昭配合关言演出,怀抱着通体黑漆的剑鞘,端出一副不过如此的神色,刚要抬腿跟上已经走到地道里的侍女,就察觉到背后有目光落在她身上。
曲昭扭头,见几位北荻人相互间在低语交谈,并未看她,是那两位头戴蓑帽的男人隔着纱罩在打量她,其中一位身着烟袍,浑身透着商人铜臭味,倒是不太招惹曲昭烦,只是另一位身着白袍水湖蓝外裳,衬得他广袖下露出的一截手背,堪称肤白胜雪,隐隐能瞧见青色的经络,他的手指屈起,闲适地敲在腰封佩玉上,显得游刃有余,气度雍容。
曲昭琢磨不透此人,心里不痛快,便愈发觉得此人在挑衅她。
于是曲昭倏尔就笑了,浑身流露出一股纨绔劲儿,睥睨地扫过那男人一眼,嘴角也抬了起来,她没有停留,转瞬便走进了金砖铺陈的地道里,她整个人显得漫不经心,却又将这份倨傲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曲昭余光里,是那位琢磨不透的男人略略一顿的脚步。
曲昭终于舒坦了,论挑衅和试探,还得看她曲昭小将军。气死你!
第2章地宫02甩了他,跟我走。
地道曲折,视野狭窄。
曲昭跟在侍女后面,缎靴踩着价值连城的金砖路,她不动声色地记着路线,阶梯上上下下,路径左绕右拐,都是为了让来人辨别不了地道出口的所在地。
莫约一盏茶时间后,曲昭随着侍女停在了一堵木雕墙面前,木雕墙上金莲盛开,神佛共处,红烛燃火,左右嵌着神态凶悍的狮兽,左边的狮兽嘴口里摆着一盏烛灯,曲昭看着侍女将手里那盏烛灯放进右边的狮兽嘴口里,“咯哒”一声,这堵木雕墙向两边各自展开。
侍女盈盈福身,退避一边,“小女便送各位主儿到这了。”
曲昭朝她略略颔首,缎靴迈过最后一道金砖砌成的门槛,她与关言对视一眼,两人都读懂了对方意思——这地宫虽名为地宫,却并非在地下,来路共有三十二道朝下的金砖阶梯,三十一道朝上的金砖阶梯,而她再迈过这道门槛后,外面的砖石又高了一阶梯,与醉宵酒家处在同一高度上,还是在地上。而路径图平展开来,基本是抵消了东西走向的距离,地宫与醉宵酒家相聚不远,甚至处在一条直路上,怕不是只隔了两三条街。
曲昭忽而就笑了,区区雕虫小技,别妄想骗过塞北回来的小将军。
出地道后,曲昭眼前有缈缈熏烟,鼻尖是典雅的檀香,盏灯不多,有些昏暗,周遭已经站了些人,有些三两围聚,坐在木桌边打牌九,他们衣袍前襟都有几寸圆径,或大或小,昭示着文官官阶。有些则是点有戒疤的光头,披着红袍袈裟,手里转着檀木佛头串成的佛珠,眼神不离方台台面,侍者在那里摇骰子,大小两边都压了好些银票,他们显然也已经下注。有些年轻的纨绔则玩些投壶射箭的怡情游戏,输了的,自然要喝完酒樽里的酒水。
曲昭扫了一圈,基本确定,地宫聚集的都是些颇有权势的贵人,和这些贵人不务正业的子女,而地宫则是一家私密赌场。
嘿,这就巧了,曲昭也是个纨绔啊。
曲昭揣着自己袖袋里的银票有些磨刀霍霍,虽然家里是断然不会允许她出来赌博的,但是俗话说的好,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她在京城过够苦日子了,就怡情一下,她保证三把收手,连夜回塞北,再不过问京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