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有着杀死所有阻碍他的道路的人的能力,却还是那么认真地积蓄着力量、寻找和培养着同伴,一点一点地,试图把这个在夏油杰眼中令人作呕的世界变得更好。
如果说谁最不需要夏油杰的理想,那一定是五条悟。
白发青年活着的姿态肆意又努力,看似张扬轻佻,实际却肩负苍天之重不懈前行。
他这样的姿态,夏油杰一直都看在眼里。
那是夏油杰自己在天内理子死去后就失去了的宝贵东西,那么耀眼,那么熟悉。
那是对能够改变成功的美好未来发自内心的自信。五条悟相信他终有一日能够达成他想要见到的世界,那样笃定的神色,一如少年之时对着他理所当然地说着“我们是最强”的时刻,明亮得就好似盛夏的阳光那样晃眼。
那样的信念,那样的心态,夏油杰却早已丢失在了那个过于酷热的夏天。
溅上了不可避免的牺牲的鲜血,他就再也无法走回那片光下,只能站在阴影里,观察着这个魑魅魍魉横行、人心即咒的世界。
他无法肯定,自己的手段,给世界最终带来的会是幸福还是毁灭。
因为一个亡灵疯狂的念想,世界真的会变得更好吗?要是出了意外,他会牵连所有人,此世之恶的倾泻,是连五条悟也无法抵挡的灾祸——不,应该说,五条悟不会有事,但他再强大也不是神,无法拯救所有人。可就算一切顺利,或许许许多多的咒术师也不会变得更加幸福。还有许多的隐患要他们去解决,咒灵不再产生,但人与人之间总会有斗争。最大的共同外患咒灵消失之后,咒术师的内部和外部矛盾将会集中爆发,复杂的人性将永远斗争下去。
比起无法控制的身后之事,他更愿意相信他能够相信的事物。
“……将寻求新世界的道路交给还活着的人,又有什么不好?”
夏油杰笑了起来,用轻柔的语气说道。
他眯着眼睛,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僧衣袖口,用有些揶揄的口吻反问了五条悟。
他白发的挚友闻言皱起了眉头,感到牙疼一样地龇了次雪白的牙,几乎是即刻就看穿了他那部分的口不对心,不愉地说道:
“都这种时候了,嘴上说得好听,倒是说点实话啊,杰。”
“我可没对你说谎。”夏油杰闻言,轻笑了两声,才回复道,“真的要听理由吗?”
“别卖关子。我要不耐烦了,别指望我对通缉犯有什么耐心。”
五条悟状似威胁地对他挥了挥拳头,对他的不合时宜地逗弄做出了没好气的回应,连人称都变回了年少时的“俺”。
“好吧。因为我觉得交给悟也很好。”夏油杰微笑起来,这次是真心的笑容了,浅淡得像是秋日里的阳光,温度并不炙热,带着秋风的凉意与柔和,还有多年不见的、身为搭档的信赖,“悟会找到更好的方式的,不是吗?”
五条悟看着他的笑容,浮在脸上的那一层状似生气的表层情绪如同过期的油漆般彻底剥落了,露出了底下苍白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