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01-30
陆立萱的意识此刻非常混乱,刚刚脑海里浮现的还是和陆无双的初次见面,这会儿画面又跳跃到了十三岁,她以陆家长女的身份回到陆相国府。世事难料,谁也不知道人生下一刻会发生怎样的逆转。
自从误伤陆无双之后,他的那个便宜相国老爹就没有再在她和她娘亲面前露过面了,而且,好像也切断了对她们娘俩儿的经济支持,她终于走上了真正艰难困苦的日子。在那些艰难的日子里,所有的记忆似乎都是灰暗的。为了生计,她瞒着娘亲也做了不少见不得光的偷鸡摸狗的勾当,其中最让她一生都得意的一次,便是偷到了天子头上。那段缘分从一开始就是偷来的,也难怪不得善终。
中山,茂阳城。
“太子不见了你们还不快去找?若是寻不回太子,就提着你们的脑袋来见皇上吧!到时候,我也先在地府里候着你们!”皇宫里已经因为太子的失踪而闹得天翻地覆,皇上看着手中太子留下的信,只能摇首长叹一声。他身体每况愈下,少阳年少,登帝位恐有人阻挠,此番出去历练也罢,身为他的父亲,更是这一国的国君,的确该支开他,让他至少不要亲眼见证这最后的血雨腥风。不然,凭他毛头小子,能在他的眼皮底下溜走?
只道是:在家事事好,出门万事难。李显好不容易施记甩开了赵光将军,却无赖遇上了梁上君子,将他身上一叠银票全给顺走了。罢了,就当是救济那些走投无路,无计可施的可怜人吧。他坦然的欣赏着两岸江南美景,却不料船只忽的猛一倾斜,他只稍稍侧了侧身便稳住了身子,只是可怜那船夫,竟给颠簸了下去,好在是谙熟水性,在水里扑腾几下就翻身要上船,他忙伸出一只手去扶起船夫。蹲下身才发觉,原来不止船夫,水下竟还有人!看着水面上那露出的小半截芦苇杆子,他只当是水里的“摸鱼儿”。刚刚听船夫说过,在这一带,人都附庸风雅,陆上的扒手都有雅致的名字,叫“梁上君子”,而水中的便是“摸鱼儿”了。
他笑笑,起了捉弄的心思,伸出一指指腹堵在芦苇杆上。果然,不一会儿,芦苇杆周边冒起了一圈泡泡,再过一会儿,一只手便伸出水面,乱扑腾了几下,看着情形,倒不似“摸鱼儿”了,该是人溺水之态。不多想,他便握住了那只胡乱扑腾的手,溺水之人一旦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便死死拽住,好像在那一刻,两人就已经注定了命悬一线了,生死都是一起。他用巧力,一个牵引,那人终于浮出一个头来,大口大口喘着气,在水中挣扎得久了,没了力气,爬不上船。奈何她又死死拽住自己的手不放,他无奈,倾身将她托起,慢慢弄上船。这回倒看仔细了,还是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船夫看着船头那个白衣胜雪的翩翩少年,船板上躺着吐水的绿衣裳小丫头,再看看他们两人死死残绕着的双手,不禁眉梢上都带了笑意,缘分,就是这样奇妙开始的。
这回陆立萱是一失足成千古恨,竟然会让水草给缠住了脚!若不是有人相救,她还不冤死在水里?冤死在水里,她就做个冤死鬼,谁从这里过河,她就把谁拖下水!正当她还怨毒的想着的时候,感到面上忽然有温热的气息拂过,想到刚刚溺水之时那惶恐不安之下,匆忙中抓住的唯一的希望,不禁又拽的紧了些。
“你既是醒了,就该放开我的手了。”似笑非笑的声音让她心上一颤,缓缓抬了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眸,在那深邃的暗影里,她瞧见了自己的剪影。该怎么形容这一眼呢?这是她见过的,世上最美好的东西。直到这张脸慢慢变得清晰,她就记起他来了。这个小公子,可不是刚刚被她偷了银票的冤大头么?真是不好意思,还仰仗他救了她一回。本来,她做完陆上生意,就想下水来做几票就收手,没想到中间出了个小意外。一报还一报,这小公子以德报怨了。不过,若是让他知道是她偷了他的钱,指不定会把她推下水去。
“小姑娘真不知道羞,死拽着人家小哥哥的手不放就罢了,竟还这样直直盯着人家看,我看呐,干脆让这位小哥哥把你娶回家去,让你做他的小媳妇儿,整天对着他看,你也不会嫌腻。”
船夫的话提醒了她,陆立萱立马撒开紧紧抓着李显的手。她朝船夫递过去几个白眼,吐吐舌头,开始拧自己的衣服。却发现许是自己刚刚抓的有些急了,紧了,他的手腕上几条血印触目惊心,因为肤白,红的一圈特别显眼。她不还意思的看看他,他只是笑笑,摇了摇头示意无事。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在船舱内鼓捣了半天,知道这一带的船夫偶尔也会打渔,随身都会带些治刮伤的草药。终于是让她给找着了,得意的朝正架烟斗船夫扬扬手。随即,便把草药含进嘴里咀嚼起来。呀,真是苦!
她的神色瞒不了人,李显只看着她一连串举动,丝毫不知道她究竟想要做什么。岂料她忽然将嘴里咀嚼的东西吐出来,握在手心朝他走来。她本就浑身湿透了,不合身的衣服贴黏在还未发育齐整的身上,瘦弱的像是书中描写的山精。她示意他将她抓伤的那只手伸出来,聪慧如他,便是知道她的意图了,啼笑皆非的摇摇头。
从小到大,他的身份和性格都让他极少接受别人的亲近,刚刚伸出援手已属无奈,现在既是能够避免的接触便极力避免了。哪知她丝毫不予理会,以为他这是男儿强撑面皮,直接无视,越过他俯身牵出他的手,把黑乎乎的一团草药抹在他伤口处,又扯下自己束发的布带,替他包扎好,做了个“保证管用”的手势,也不知道他看不看得懂。
“方才你对溺水的我施以援手,之后我又替你疗伤,我们两算是扯平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今日一别,后会无期。”
李显苦笑,他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她倒是先跟他撇清关系了。寻常人家的姑娘,见到他这样的人出手相救,千恩万谢不敢当,好话总是要说上一两句的,怎么也不会如她这般,这样嫌弃与他的交集。
“丫头,你这样可不行,非得着凉不可。快把那湿衣服换下来晾干,等会儿上了岸再穿上。”船夫好心提醒,却是意味不明的看着李显的。李显听罢,已经转身。陆立萱匆匆褪下了外衣,繁琐的衣带结她扯了半天也没能扯开,只听见一声裂帛的声音,李显不觉好笑,没见过这样冒失毛躁的丫头。只穿了内衬的陆立萱也没觉得多羞赧,拿了船夫的蓑衣就往身上一罩,蹲在船舱内,只露出个头在外面,像只蘑菇。
因为说不出具体要去哪儿,又要“顺道”送她回家,李显索性叫船夫依着她的路线行驶,到了点儿,他把最后剩下的碎银子都给了船夫,跟着她上了岸。起初陆立萱还以为李显是故意跟着她,后来发现,他在这茂阳城中根本就是漫无目的的游荡。她偷他钱袋的那一刻起,见他腰间佩戴的环佩,玉质都是色泽光润,就知道他显然是出自名门大户。出于私心,出于“好心”,她都决定要“收留”这位生的好看的哥哥。好在李显没有在意她态度的转变,真的跟着她到了她家。吴氏见她领回来一个少年,偏偏这个少年通身气派不同于常人,仿佛周身围绕着一股凌驾于万人之上的轩昂之气,待陆立萱睡下,才行至李显身旁,想要打探一二。
“敢问这个公子姓名。”
“单姓显,名子木。”
“原来是显少郎,想必显少郎此番出行是瞒着家里人的吧?家中爹娘应该着急了,身为子女,玩玩也该归家了。”
“您教训的是。”
“我们家蘅儿生性单纯,可一旦认准了,却是固执得不撞南墙不回头。倘若显少郎只是出来游玩,烦请不要留下什么念想,凭白让女儿家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