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将自己打理好了夏夷则才冲着那管事吩咐:&ldo;走罢。&rdo;
宫中来的车驾急匆匆的将人接走,夏夷则迈进含元殿时心中早有了数,那低眉顺眼领着自己的内侍跟他通了气,他那父皇的心情似是很好,必然不是兴师问罪之流。可是这尚在夜中的时候,火急火燎的将他叫来,又是为着什么大事。
夏夷则当即清醒过来,待他到了紫宸殿外正要行礼,便见殿门处的内侍一路小跑到他身边,用那尖细的嗓子冲他低声道:&ldo;陛下吩咐,殿下若是到了直接进去就是。&rdo;夏夷则想这倒容易,他还省的行一个礼。于是迈步上了阶梯又进了内殿。
圣元帝倚在软榻中,这位年近耳顺之年的帝王,经由慈恩寺一事,身体远远不再如朝臣们所想的那般硬朗。他见夏夷则来了,咳嗽两声放下朱笔,似是冲夏夷则,又更似朝着内室的方向说道:&ldo;老道,你的徒弟来了。且出来罢。&rdo;
夏夷则听得这话不由一惊,接着听到珠翠撞击清脆悦耳,一抬头目光正对上从内室掀了珠帘走出来的清和。
相别一月有余,即便之前武灼衣向他提了醒,他竟是也想不到师尊会是这般出现在他面前,之前做的那个美梦,莫非当真是对此时的预示。
清和见自己的徒弟似是呆了,便对着他温和一笑:&ldo;夷则。&rdo;又冲着圣元帝微微躬身算是行了一礼:&ldo;山人奉召入宫,多谢陛下如此大量。&rdo;
圣元帝冷哼一声,似是不耐的挥了挥手,动作间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ldo;你们师徒见面,朕何必小气。你就算通天彻地,也还是个道士,莫忘了你自己说过的话。&rdo;
清和行至夏夷则身旁,从容不迫的答道:&ldo;山人自是不会忘的,陛下万请放心。&rdo;
圣元帝目光一抬盯住夏夷则片刻,复又低下头去只说了声:&ldo;退下吧。冬猎你也当去。&rdo;
这句话显然是说给清和的。清和只点点头算是听到了,随后一扯夏夷则,施施然的拉着徒弟走出了大殿。
待到出了殿门,需行过一段长街才能见到马车,夜空的星散了,夏夷则握住清和的手,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也许他以为太华一别需得三年五载才能见到清和,此时此刻竟是不知所措大过惊诧喜悦,片刻后方低声唤了句:&ldo;师尊。&rdo;
&ldo;为师在呢。&rdo;清和拍了拍他的手背,说话间呵出一口白气,夏夷则见状才发觉清和穿的实是单薄,他利落的除却自己象牙云纹的外氅,不待清和开口便为他披在肩上。
骤然被裹在温暖的斗篷里,任谁都得一怔,清和无奈的看着夏夷则骨节分明的手指系着大氅上的带子:&ldo;夷则,不过一段路‐‐&rdo;
夏夷则极为熟稔的老生常谈:&ldo;师尊‐‐旧伤未愈‐‐&rdo;这话刚说出几个字,他便自己也想笑,因此摇摇头只道:&ldo;夜里寒凉,师尊还是穿着罢。&rdo;这话说完,宅邸的马车也到了。
清和扶着夏夷则的手臂登上马车,只听夏夷则吩咐车夫慢些,随即也坐到了他的旁边,清和闭目养神,夏夷则却是想要提个话头,只是见清和闭眼,便也不开口。
年过弱冠的皇子分别赐下了府邸,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夏夷则与李淼的宅子分别在这长安城的两头,许多人都觉得大约是这两位皇子连兄友弟恭的表象都不屑于做了。
终是行过一段路,平康坊内的秦楼楚馆隐隐传出的丝弦乐曲倒令清和醒了,他揉了揉眉心看向夏夷则,突兀的开口问道:&ldo;李隐你父皇怎么处置了?&rdo;
夏夷则心中一动,只道师尊竟是什么都知道:&ldo;囚于大理寺‐‐任何人都不得探视。&rdo;
清和眼中噙了点淡薄笑意,却不见什么喜怒:&ldo;原来真的是虎毒不食子……不过也罢,囚上个年,便是放出来也生不起什么波澜了。&rdo;
&ldo;其实师尊也是明白的‐‐&rdo;夏夷则看着清和,这话他是不会同任何人说的,只是师尊‐‐只有师尊:&ldo;老大虽然鲁莽,却也不会这么不要命,必然是背后有人怂恿。&rdo;
清和点点头,对上夏夷则的目光便又扯开了话题:&ldo;那二皇子呢。&rdo;
&ldo;出入三省六部如同自己的宅邸一样方便,御史台弹劾了几次,弟子觉得‐‐他有些心急了。&rdo;夏夷则将车窗旁的帘子掀开些许,随即又放了下:&ldo;还有段路才能到呢。&rdo;
清和听他之前话语,心中自是明白的很,因此只淡淡笑道:&ldo;如今夷则有了宅邸,倒叫我这个做师尊的占了便宜,不过你也无须因为我便放下了自己的事,你有你的事情,为师自然也有为师的事情要办。&rdo;
夏夷则只温和的称是,抬眼时目光在空气中与清和交错的一碰,心中自是极为满足,只是往常看师尊,大约习惯使然。从不觉得清和眉心的那点赤色道纹如何显眼,方才那一眼,竟莫名令他心头一动,再细细看去,清和已然闭了眼,面孔犹带着几分苍白倦态,夏夷则知晓这是清和旧伤的缘由,因此微微一叹目光移向别处,心中却打起了要为清和找个大夫的想法。
其实找个大夫又有何用,清和的旧伤便是西王母看了又如何。只是夏夷则心中觉得,令他如此看着便是心中涩然,必要做些什么,只因那是自己的师尊。
他心中一时有些忧虑,却又按捺不住的生出一股欣喜,想来清和在的这段日子,他终于不必再对着一轮寒月高悬,借景思人。
第8章七
天玺十七年的一月初九,长安落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自此河水冰封,呵气成霜的日子要连绵上几个月。
自夏夷则回来,圣元帝虽不许他职位,却也命他参加每日朝参。这朝参在冬日里称得上是一件辛苦事。只是清和前几日奉召入宫,夏夷则心情自是好的,这苦事便也算不上苦事。
而夏夷则如今虽回了长安,然则同李淼相比根基却着实太浅,这临近除夕前的日子,亦是最容易疏通各方关节的时候,清和每每于闲聊间告知他寥寥数语,却为夏夷则省了不少的无用功。
清和说门下侍中那个人看似古板不知变通,实则喜好鉴赏美玉。而凤阁主事为人刚正,乃朝中清流之首,非金银珠宝能动,你当亲自登门以示诚意。
如此种种,清和尽数告知于他‐‐这些相交的老臣尽数为朝中股肱,数名说话甚有分量,夏夷则因而渐渐在朝臣中立下了威望。
他越如此,便知有人愈发恨他,这日朝参结束,应对寒暄而来的朝臣各自散去,出了紫宸殿大门,夏夷则正往汉白长阶迈下一步,便听得一个熟悉却又令人生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ldo;三弟!三弟且慢!&rdo;
李淼的这一声的确让夏夷则停下了脚步,青年修长的身影微微一顿转了过来,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敷衍:&ldo;二哥,有事?&rdo;
李淼浑然不觉般走上前来,夏夷则这才发现他这二哥身后还跟这位身形高大的男子,而李淼也正是适时的为他介绍:&ldo;这位是刚从边地回来的节度使,也是位将军。三弟你可知他是谁吗?&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