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皇后将那日在郑贵妃万安宫里的情形叙述一遍,跟钱景所说的并无差别。
彻帝始终静静听着,一言不发,看上去似是有些走神。
钱景站在皇帝身侧,两手交叠,表情不太自然地看看曾皇后,又看看皇帝,心里莫名就很慌:这,难道是在怀疑皇后宫里的人?
虽然许方在出事前说过害他的人一定是暗桩,虽然枢密院的探子确实神通广大,虽然她们培养的女官确实有点本事,但此事怎么看都是毫无破绽啊……
如果说是下毒,什么毒、谁下的、怎么下的,完全是一点头绪都没有,总不能是买通了太医院里所有人吧?也不能单凭许方一句话,就把整个坤宁宫给调查一遍吧?
就算再怎么不得宠又没有实权,皇后也毕竟是皇后,母仪天下的六宫之主。
不过,皇后的人选,当年是由太后定的,包括坤宁身边的嬷嬷宫女也多是当年宫里的老人,而吕太后正是长平公主的生母——如果真像皇上所说,世上并没有那么多巧合的事……
想到这,钱景不禁又多打量了曾皇后几眼:
她依然像平时一样,脸上总是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说话不紧不慢,声音细柔温软,就是有些絮叨,总之,跟小刀和瑾瑜那样的枢密院女官相去甚远。
——不会吧?怎么看也不像啊。
彻帝问起那日跟许方见面时的情形,让她说得详细些,她便当真说得事无巨细:就连那天穿的什么衣裳、桌上又摆的什么点心、喝的什么酒、上什么茶,能想起来的就都说了,顺便还抱怨今年的月饼小了、馅也不够香甜,赏人的银子成色不好、绸缎也不如上一年的颜色鲜亮,话题渐渐越扯越远。
曾皇后为人老实敦厚,就是有些琐碎,喜欢抠鸡毛蒜皮的小事。
不过,她还能怎么样呢?
一位从不得宠的皇后,出身贫寒,娘家也没什么势力,从小也没读过什么书;除了宫里的节庆大典上要露个面以外,一年到头也见不着皇帝几面,若不是心宽,后宫里漫长的日子要怎么熬呢?
宫里从来不缺年轻漂亮的妃嫔,女人们钩心斗角争宠的事也是常有的,但结果怎么样?花开了又谢,妃子一时得宠又失宠——郑贵妃依然是太子生母、掌六宫大权的人,地位稳固;而皇后,也依然稳坐坤宁宫,自顾自继续过着与世无争的小日子。
而这宫里的人,无论太监宫女都喜欢她:脾气好,待下人也极为随和;不像郑贵妃,一言不和就打人骂人,遇事精明又斤斤计较,总得多加小心伺候着。
曾皇后大概是许久不见皇上单独过来找她谈心,话匣子一打开便是滔滔不绝说个没完,甚至都没注意到皇帝其实已经很久没应声了。
但说来也怪,这次皇帝竟是一直没有打断她,甚至也没有盘问关于宫人和许方的事。
眼下的话题早已从中秋的家宴扯到昨天打麻将输给淑妃两串钱,连钱景都有些听不下去,轻轻咳了一声。
曾皇后这才止住,略显尴尬地问道:“……我是不是说得有点多了?皇上都听得困乏了吧?”
彻帝靠在椅背上,看起来昏昏欲睡,又突然回过神来,看了她一眼:
“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但我了解李长平。”
曾皇后一愣,疑惑地看看他,又看看一旁的钱景:“这……怎么又扯到长平公主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