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力将他们的手推开。&ldo;你们都放规矩点!我的教父是总督,只要我一句话,你们俩就在这地方呆上一辈子!&rdo;
两名卫兵面面相觑。他们乖乖地缩回了手,为她打开铁栏牢门。
万胜在黑暗中面壁而坐。他的手臂灼痛难当,可他心中的痛苦却要难忍百倍。那一幕幕血淋淋的场面象走马灯一样一次又一次地浮现在眼前,他默默地念叨:&ldo;我有罪啊,这么多无辜的士兵因为我的愚蠢和冲动丧生!&rdo;他开始轻声地为阵亡将士们祈祷,他衷心地希望上面能出现一个声音:&ldo;孩子,我全听见了!&rdo;可那声音始终没有出现,耳边传来的尽是门外卫兵那难懂的西班牙语和猥亵的笑声。
身后意外地闪现出一丝光明,有人手捧蜡烛走进牢房。接踵而至的是一个甜美的女声:&ldo;从今天起由我给你送饭。&rdo;她说的竟然是多年未闻的荷兰语!这不是在做梦?万胜吃惊地转过头,他的发现更令人震惊。
&ldo;是你?&rdo;两人几乎同时叫出了声,紧接着是长时间的沉默。
没错,那双闪亮的大眼睛和胸前的银质十字架。可,是她又怎样?我是个带罪等死的人,还考虑这些干吗?万胜强逼着自己合上了眼,继续祈祷。
在牢房的另一角,伊莎贝拉呆立不动。为什么偏偏是他?!帮助主教劝说一名异教徒改邪归正原本是她这个天主教徒应尽的义务,她也知道成功的可能不大,但只要尽力即可,没有什么值得遗憾的。可他就不同了!那天,他象自己心目中的白马王子那样出手相救,然后又将自己和神父护送回国。称他敌将也好,异教徒也好,但他决不是坏人,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杀!可我该怎么办啊?
伊莎贝拉突然注意到对方那条满是血污的左臂,立刻跑了出去。不多久,一盆清水被端到了万胜身旁。在那位会治病的神甫手下当了几年助手,救死扶伤已成了她的本能。
她小心翼翼地揭下了他手臂上的脏布条。伤口看上去十分可怕,所幸的是,弹丸没有伤及骨头。伊莎贝拉专心一意地为他擦伤,那温柔的神情与万胜上次在军营中见到的一模一样。可是,此时此刻的万胜如同一尊雕像,即使被触到了伤痛也纹丝不动,只有他的祈祷声证明他还是个大活人。
伊莎贝拉边治伤,边纳闷地听着他祈祷。她终于明白了,原来他希望他的那些阵亡属下的灵魂能象基督徒那样高升天堂。他反复强调,所有这一切都是自己的罪过,他甘愿为此赴地狱受煎熬。
上帝啊,不怕死的我见过,象他那样不怕灵魂入地狱的我可从未耳闻!对于这样的人还能劝说什么呢?圣母玛丽亚,帮帮我吧,也帮帮他!
伤口终于包扎完毕,伊莎贝拉起身告别,&ldo;你的晚饭我放这儿了,快吃吧,汤要凉了。&rdo;
她并不期待任何回答,不料万胜开口了:&ldo;小姐,我不值得你来这种肮脏的地方为我送饭,请你以后不要再来!&rdo;
伊莎贝拉的心一热。他不会不想吃上热菜热汤,他在这时候竟然还在为我着想!
第二天,她早早地进入牢房,替他换药包伤。万胜全不理会,口中仍不停地继续着他的祈祷。
她知道,要想打破僵局必须先让他与自己对话,无论说什么都行!伊莎贝拉突然打断了他:&ldo;你不要装出一副心善的样子!将军要是这么顾惜你的士兵,当初为什么带他们入侵我国?主是不会听你这种人祈祷的!&rdo;
&ldo;你!&rdo;万胜的心被深深刺痛了。她说的有道理,可……&ldo;小姐有所不知,你们的总督屡次三番派兵入侵新中华府。如果不彻底打垮他,让他签下降书,恐怕不出半年,他就要带兵反攻。到那时,不是有更多无辜的人遭殃吗?&rdo;
伊莎贝拉细细地想着对方的回答。有一点她表示赞同,那就是有关教父的所作所为。自己当初去周满半岛正是出于一种内疚,她想力尽所能地帮助那里不幸的中国人。为了让他继续争辩,她嘴上却说:&ldo;我们总督出兵打仗是为了让天下的异教徒皈依天主教而不是迫害他们!&rdo;
万胜忍不住笑了。&ldo;小姐,你那天不也在场吗?你认为靠刀剑&lso;感化&rso;出来的教徒是虔诚的教徒吗?&rdo;
原来他的想法与我的完全一致!伊莎贝拉向他报以最甜美的微笑。&ldo;以后叫我伊莎贝拉。将军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你怎么会说荷兰语的?&rdo;
万胜的心一颤,没想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与她谈上了!不知为什么,即便与她争执,绞痛的心也好受了许多。就目前这处境而论,我已不再是将军,她也不再是敌国女子。想到这里,万胜心中的防线彻底崩溃。他一五一十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与身世。
&ldo;万胜,其实我的身世与你的有一分相似!&rdo;伊莎贝拉激动地说。&ldo;我妈是印地安人,我爸是西班牙军官。&rdo;看着对方投来的异样目光,她马上解释说:&ldo;我爸是个好人,他象你一样关心自己的士兵,从不骚扰平民。我父母都是虔诚的天主教徒,他们的婚姻完全出于自愿。&rdo;
&ldo;他们一定很疼你,送你去读书。我还从未见过会说西荷中三国语言的人呢!&rdo;
&ldo;你不了解新西班牙,象我这样的混血儿只能去当奴仆,根本无权念书!&rdo;伊莎贝拉忽然顿住了。自己能有今天主要是因为有总督这个教父,可什么都能说,就是这个不能说。否则,他再也不会理睬我!&ldo;我父母很早就去世了,教会可怜我,将我收留,我所知道的一切都是从教士那儿学来的。&rdo;说着说着,她想起了母亲临终前的情景,明亮的眼睛顿时蒙上了一层忧郁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