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如此,当他晚上坐在吕茜&iddot;贝洛姆和克洛蒂&iddot;德&iddot;贝琼斯中间,面前的桌子摆着一瓶甜腻腻的香槟酒时,亨利还是禁不住突然向自己发问:&ldo;我在这里到底干什么?&rdo;他不喜欢香槟酒、吊灯、镜子和座椅的绒面,也不喜欢这些竞相炫耀自己那点残存的姿色的女人,无论是吕茜、杜杜尔、克洛蒂、维尔侬,还是这位据说是维尔侬恋人的日渐衰老的年轻演员,亨利全部不喜欢。
&ldo;这时,她走进了卧室,&rdo;克洛蒂讲述道,&ldo;看见他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还有一条小小的尾巴……像这样子,&rdo;她边说边伸出小拇指,&ldo;她开口问道:&lso;这玩艺儿往哪儿放?放鼻孔里?&rso;&rdo;三个男人纵声哈哈大笑,吕茜声音有些生硬地说:&ldo;太滑稽了!&rdo;她为与一位出身高贵的女子交往感到荣幸,可又为克洛蒂跟下等人一起聚会时故意摆出那副粗俗的腔调而气愤。吕茜尽量拿出了一副与众不同的样子,以不失其高雅。她朝亨利转去身子。
&ldo;鲁埃利演丈夫的角色说不定很合适。&rdo;她嘀咕道,一边指了指那个正在用吸管吸维尔侬杯中葡萄酒的英俊小伙子。
&ldo;什么丈夫?&rdo;
&ldo;若赛特的丈夫。&rdo;
&ldo;可没有他的戏:剧情刚一展开他就死了。&rdo;
&ldo;我知道,可要搞电影,您那故事就太悲惨了。布里厄建议让那位丈夫幸免于难,逃进游击区,最后宽恕了若赛特。&rdo;
亨利一耸肩膀:&ldo;布里厄要么拍我这部片子,要么就拉倒。&rdo;
&ldo;您不要因为别人请您把一个死人改成活人,就唾弃那二百万块钱!&rdo;
&ldo;他是故意对那钱不屑一顾。&rdo;克洛蒂说,&ldo;可瞧眼下那黄油卖的价钱,谁都很需要钱。现在黄油卖的价钱就差点到了德国人在的时候那么贵了。&rdo;
&ldo;不要当着一个抵抗主义者的面这样说话。&rdo;吕茜道。
这一次,他们全都一起笑开了,亨利也跟着笑。不管是朗贝尔还是樊尚,是伏朗热还是拉舒姆,或者波尔、安娜、迪布勒伊、萨玛泽尔,甚至吕克和所有那些不知姓名、对他有所期望的人们,若他们听到这些人的谈话,看到他这副样子,肯定会齐声斥责他。正是因为他不该呆在这儿,现在他才跟这些人呆在此处。他错了,他彻底错了,完完全全错了,无可辩驳地错了:可这又是多么令人心安啊!总是没完没了地反问自己&ldo;我对了还是错了?&rdo;这样最终总是受不了的。至少在这个晚上,他知道了答案:我错了,我完全错了。他已经与迪布勒伊彻底闹翻了,革命解放联合会已经把他除名,原来的朋友只要一想起他,就气得浑身发抖。在《铁钻》周报社,拉舒姆及其伙伴‐‐在巴黎和外省还有多少这样的人‐‐称他为叛徒。在46号演出厅的后台里,机关枪在哒哒扫射,德国鬼子在烧一个法国村庄,愤怒和恐惧又在麻木不仁的心中唤醒。到处燃烧着仇恨的火焰。他得到的就是这种报答:仇恨,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战胜。他终于明白了斯克利亚西纳为何酗酒。他又给自己满斟了一杯。
&ldo;您所做的是勇敢之举。&rdo;吕茜说。
&ldo;做什么?&rdo;
&ldo;谴责所有那些恐怖行径。&rdo;
&ldo;噢,凭这一点就算勇敢,那法国有成千上万的英雄。&rdo;亨利说,&ldo;如今攻击苏联,可没有被枪杀的危险。&rdo;
她有些困惑不解地打量着亨利:&ldo;对,可您选择的应该是左派阵营的位置,这件事恐怕会连累您的吧。&rdo;
&ldo;可您想想,要是我在右派,会有什么样的位置!&rdo;
&ldo;右派,左派,这些概念早已过时了。&rdo;杜杜尔说道,&ldo;应该让国人明白一点,那就是劳资合作的神话,做了件有益的事情。&rdo;
&ldo;别过早地向我表示祝贺!&rdo;亨利说。
最令人痛苦的孤独感莫过于此,竟受到这帮人的赞赏。11点半钟,这是最令人恐怖的时刻,剧院渐渐空了。他在三个小时里一直憋在心底的种种意识全都爆发了,一下子全都向他袭来:何等残酷的屠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