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模仿着他那高傲的声音,刘易斯哈哈大笑起来:&ldo;这显得荒谬吧?&rdo;
&ldo;您当时就是用这种声调说的嘛。&rdo;
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声调轻巧地低语道:
&ldo;也许我还爱着您。&rdo;
若在几个星期前,我会对这句话如获至宝,试图从中萌发出一线希望。然而现在它在我心间没有引起反响。刘易斯对自己的精神状态提出疑问,这是很自然的事,人们任何时候都可以玩弄字眼。但不管怎么说,我们的事已经了结了,他心里清楚,我心里也同样明白。
最后几天里,我们没有谈论过去和未来,也没有谈我们的感情。刘易斯人在这儿,我呆在他的身旁,这就足够了。既然我们再也不索取什么,因此也就不会拒绝我们任何东西,我们也许可以认为我们得到了满足。我们可能确实得到了满足。临行的那天夜里,我说:
&ldo;刘易斯,我不知道自己是否会不再爱您,可我知道只要我活着,您就永远在我心间。&rdo;
他把我紧紧地贴在他身上:&ldo;只要我活着,您也永远在我心间。&rdo;
我们还会相见吗?我再也不能这样问自己了。刘易斯把我送到了机场,他匆匆地亲了我一下,在进口处前离开了我,我心间一片空白。临登机前,一位雇员交给我一只硬纸盒子,里面摆着一大朵兰花,兰花上铺着一层丝纸。等我到了巴黎,这花还没有枯萎。
第11章
一只蜜蜂围着烟灰缸嗡嗡作响。亨利抬起头,嗅了嗅福禄考花甜丝丝的馨香。他的手又在稿纸上轻轻滑动,誊清了被涂改过的那一页。他喜爱在椴树下度过这一个个上午,也许是因为除了写作之外他再也不做任何其他事情的缘故,一部书在他眼里又显得有了分量。再说,迪布勒伊喜欢他的小说,他为此感到满意。毫无疑问,这部短篇准也会让迪布勒伊喜欢。亨利感到他第一次在从事着完全是自己想做的工作。能为自己感到满意,这确实令人愉悦。
纳迪娜在窗口两片蓝色的护窗板间探出脑袋:
&ldo;看你的样子多用功!就像是一个在完成假期作业的小学生。&rdo;
亨利微微一笑,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就像一个小学生那么幸福。
&ldo;玛利亚醒了吧?&rdo;他问道。
&ldo;醒了,我们就下楼。&rdo;纳迪娜说。
他整理好纸笔。时值正午。要想避开夏尔利埃和梅利戈,该出门走了。他们俩还要为那本周刊的事来鼓动迪布勒伊,可亨利一再重申:&ldo;我不想掺和进去。&rdo;这话他都说厌了。
&ldo;我们来了!&rdo;纳迪娜说道。
她一手提着一只食品袋,另一只手抱着一件她引以为自豪的东西,既像是行李箱,又像是摇篮。亨利连忙接了过来。
&ldo;小心!别碰到她!&rdo;纳迪娜说道。
亨利对着玛利亚微笑,竟然在虚无之中得到了一个小丫头,一个新生出的蓝眼睛、黑头发、完全属于他的小丫头,他至今还感到惊奇。小丫头充满信任地空想着,亨利把她放进了车子里,安顿好。
&ldo;咱们赶快溜!&rdo;他说。
纳迪娜坐在方向盘前,她就爱开车。
&ldo;我先开到车站去买报纸。&rdo;
&ldo;如果你非要去就去。&rdo;
&ldo;当然要去。特别是今天是个礼拜四。&rdo;
星期四是《铁钻》和《美妙的时光》合并的《希望周刊》出刊的日子。纳迪娜实在不愿意错过这种愤然怒骂的大好机会。
他们买了一摞报刊,驾车向森林驶去。纳迪娜开车时从不说话,异常专心。亨利亲切地望着她那倔强的身影。每当她像这样认真而狂热地迷上哪件事时,亨利总觉得她让人心动。他后来之所以又开始与她见面大多是因为她这种极度的诚意使他动了情。&ldo;你知道,我变了。&rdo;见面的第一天,她这样对亨利说。她并没有多大变化,可她意识到自己身上有某种东西不正常,并试图改变自己。亨利想帮她一把。他心里想,如果能使她幸福,那她就可摆脱那种使她对生活产生厌倦的隐隐约约的苦恼。既然她那么渴望亨利娶她为妻,他便作出了娶她的决定。实际上,他也相当钟情于她,也想娶她为妻。好一个古怪的姑娘!别人时刻准备送给她的东西她不要,而非要自己花一番努力从您手中夺走才高兴。亨利心中有数,她肯定早有盘算,虚报安全期,故意怀上孩子以逼他就范。当然除此之外,她坚信一旦使亨利面对既成的事实,她实际上也是帮助亨利体验到真正的乐趣。亨利困惑不解地打量着她。她拥有了诈取的财富,可她头脑也相当清醒,她的内心深处肯定怀疑亨利这样做是心甘情愿的,正是由于这一主要原因,亨利才未能如愿以偿,使她真正幸福。她心里总以为亨利不是真正爱她,为此对他产生了埋怨情绪。亨利思忖:&ldo;也许最好还是向她解释清楚我从来就没有上当受骗,一直感到自己是自由人。&rdo;但是纳迪娜一旦知道自己的盘算早就被戳穿,她准会感到痛苦与耻辱。她会因此而认定亨利打心眼里瞧不起她,是出于怜悯之心才娶了她,没有比这更会伤害她了。她痛恨别人对她评头论足,也讨厌别人慷慨过分,施舍她礼物。不行,跟她说实话无济于事。
纳迪娜在池塘边停下车子。
&ldo;真是一个好地方。平时上班的日子里,这儿从来没有人来。&rdo;
&ldo;下水去该多么快活。&rdo;亨利说。
她仔细检查玛利亚是否安顿稳妥,然后俩人才脱去衣服。脱掉那件布裙后,纳迪娜身上穿着一件绿色的比基尼,裹得紧紧的。她的两条腿已经不像以前那么粗壮了,而两只乳房却仍然那么富有青春活力。亨利乐呵呵地说道:
&ldo;你可是一位漂亮的妓女!&rdo;
&ldo;噢!你也一样。咱们可以下水了。&rdo;她笑着说。
他们向池塘跑去。她俯卧而游,威严地把脑袋昂在水面,仿佛就像是在用托盘托着。他十分喜欢她的脸庞。&ldo;我钟情于她,&rdo;他暗暗思忖,&ldo;甚至十分钟情,可这为什么不完全是爱呢?&rdo;纳迪娜身上有着某种令他气恼的东西,那就是她的疑心、积恨、恶意与她那种根深蒂固抱有敌意的孤僻。但是,如果他爱她爱得更深一点,她也许会变得开朗、快活、可爱一些。眼下的状况是恶性循环。爱情可不是说得到就可得到的,信任也同样如此。无论是爱情还是信任,都难以产生。
他们游了很久,接着躺下晒太阳。纳迪娜从食品袋中取出一袋三明治,亨利拿了一个。
&ldo;你知道,&rdo;亨利稍歇片刻后说道,&ldo;我又想了想你昨天跟我说的有关塞泽纳克的那些事情。我怎么也无法相信。肯定是塞泽纳克干的?樊尚有把握吗?&rdo;
&ldo;绝对有把握。&rdo;纳迪娜说,&ldo;樊尚花了整整一年的工夫,终于找到了一些当事人,让他们开口作证。塞泽纳克专门在边界线搞交接,经他交给德国人手中的犹太人很多,肯定就是他。&rdo;
&ldo;但到底是为了什么呢?&rdo;亨利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