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君山是玉瑶山脉的一支,传说太上老君曾在此山炼药,遂得此名。
十年前,山上筑起了个道观老君阁。
于云海万重间,据传有医术精妙的方外之士居住,藏有起死回生之灵药。老君阁虽山高地偏,香火不温不火,但因阁中常有义诊赠药,亦有云游四方行医的弟子,遂得悬壶济世之名。
今日,一只信鸽从远处飞来,落在窗沿间。一双纤纤玉手从鸟儿脚上取下一封卷起的密函,递与高阁中伏案的青衣男子手中。
青衣男子高眉深目,面容清癯,神情落拓,已全然不像当年那器宇不凡的太医院医正宋柏池。
他接过密函一览,眉头略促,目光落在桌上不久前到的另外一封信上。他阅完将此信转手交予了一旁的辰霜,接而站起身,背着手,开口道:
“凉州刺史已是死路一条,河西需人盯着。”宋柏池望着着掌中一方玄色寒玉,其璧上雕有一只栩栩如生的盘山玄虎。他轻抚着寒玉上泛着幽光的吊睛虎眸,低声说道:
“辰霜,你去凉州。顺道,替我救治一个人。”
辰霜闻言,目中似有夜潮暗涌,俄而又恢复波澜不惊的神色,随即领了师命,下了高阁。
几位弟子正于楼下观内捣药习针,或研读医书,或整理归拢信件。
她自小便为阁主首徒,天赋造诣皆是无出其右,却一向玉面清冷,容止疏离,一双冷眸拒人于千里之外。众弟子见了她,纷纷行揖,礼数周到地退下,实则大气不敢出。
“师姐又要远行了,凉州苦寒之地,多带点衣裳罢。”
辰霜闻声立定,回首望着来人,是推着轮椅前来的师弟辰鬼。
她的这个师弟,还不及弱冠之年,常年体弱多病从不出门,是受点风也会缠绵病榻几日的身子。但他天资极高,聪颖异于常人,只在案前布局,便助她将阁中上下和天下大事安排妥当。
“我有弟子照顾,师姐不必为我担心。”辰鬼读出了她的心思,歪头微微一笑,随即瞥见她的行装,问道,“你带的都是男装,难道要易容示人吗?”
“男装进出军营方便,而且,我与凉州之人有些渊源,还是稳妥为妙。”
“那人的病症你可看了?”
“据来报,应是中毒之症,但此毒闻所未闻,我暂时还未有头绪。”
“我翻阅了典籍,记载甚少,若有线索,立刻飞书与你。”
辰霜有千头万绪,诸般滋味,皆在心中盘桓。
这十年来,这不是她入阁后第一回出远门,却从未有一次此般复杂。凉州乃本朝西境重地,由河西萧氏世代镇守,拥兵自重。
而自回鹘兵变后,圣心一向甚是疑之。其前后,朔方李氏,陇右崔氏等各方势力亦冗杂其中,盘根错节。还有……
还有,那位少时与她相交相知之人,也更是在这波诡云谲的旋涡中心,处境微妙。
无论前尘是非曲直。她此去,便是要收拾旧时山河,襄助圣上稳固皇权,将这些不服的乱臣贼子一一连根拔起。
想到接下来所要布在河西的阴诡之局,辰霜不由垂目低落,眸光黯淡了下来。
辰鬼见她失神,轻轻凑了过去,低声问道:
“师姐,可是有心事?”
辰霜闻言收了收心,盘算着自己离去后阁中诸事的安排,问道:
“我仍不知派天璇往朔方灵州行医,是否稳妥?她向来行事乖张,离经叛道,不知是否能担此重任?”
“师姐向来思虑周全,阁中并未有比天璇更合适的人选。”辰鬼饮了口茶,兀自缓缓行至窗边桌前,对着棋桌上的残子默默不语,“朔方都督李熙潮一向治下严苛,大权紧握。因此,朔方可不如河西军政复杂。你还是先担心自个儿吧。”
“刺史张藻若死,矛盾遂解,凉州可暂得一夕安寝。倒是,宁州发来信报,陇右崔氏近日蠢蠢欲动。”
二人在桌前议棋。昨晚方下的残局,黑子的盘角有三颗白子,若白子此时收外气杀之,必被其反杀。
“排兵布阵,犹如棋局。盘角曲四,劫尽棋亡。”辰鬼左手执白子,右手执黑子,不紧不慢地说,“待单管走完,自补劫材。”
辰鬼将白子排布在角周:
“送吃。”手执最后一颗白子落下,“他已是一颗死棋。”
辰霜对着那几颗已是穷途末路的黑子,冷笑道:
“先手劫,必自取灭亡。他们的野心,正好为我所用。”
要变天了。她望着帘外,阴翳之下层云密布,惊雷阵阵,心思已飘向那遥远塞外。
凉州城外十里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