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吐出来的酸水呛得他咳嗽了几声,他这才意识到整个屋子鸦雀无声,大伙儿欢腾的喊闹声顿时消失了,除了一个酒杯掉在地上,响声在极度安静中异常巨大。如果不是海兹牢牢地握着他的手臂,迦南早就膝盖瘫软跪在地上了。一脸错愕,迦南眨巴眼睛,盯着海兹背心上粘着的一块土豆残渍,脸瞬间烧了起来。他甚至不敢抬头看海兹一眼。他吐了他一身,除了愤怒,他想不到此时海兹脸上还能有什么其他表情。光与影在晃动中糅杂成一片模糊,除了无尽的头晕目眩,迦南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那里的。海兹提溜着他穿过连廊的时候,迦南的脚几乎没有着地。昏昏沉沉的脑袋终于感受到了恐惧,迦南害怕自己会被海兹扔到飞船外那条冰冷的河里,他的尸体会被夜里的河水冲到海洋中,卷成碎块。但此时他们已经回到了海兹的房间,门在身后刷地一声关上了。醉醺醺的感觉又上来了,迦南眨着眼睛,视线游离到了书桌上的那一排书脊上。还没来得及适应片刻的安宁,他顿时又感到胃在生猛地翻腾,好一会儿才压住。海兹一放开他,迦南就立刻趴倒在地上。一只干净的桶放在了他面前,他一头扎在铁桶里连咳带吐,眼泪都掉出来了。真的还不如把他扔进河里来得痛快。“没事,都吐出来吧。”海兹的口吻听上去并不生气,相反,还很温柔。又过了一分钟,迦南终于吐完了,空空的胃又一阵猛绞,他跪坐在脚上,无力地把桶推到了一旁。眼睛不自觉合起来,他尽力大口呼吸着,脑袋似乎在和身体一起摇晃。在坎杜尔他可从喝这么多酒,现在快被这该死的酒醉折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嘴唇上压了一下,他先是一抖,紧接着有凉水沁润在嘴唇上,他立刻像获救一般喝起来。海兹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喝慢点。”喝水时,迦南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扫过他的额头,吓了一跳。此时睁开眼睛看清楚似乎比登天还难,但他很快意识到那是海兹的手,大而粗糙的手掌把他汗涔涔的头发往后拨开。没有一丁点不耐烦,也丝毫不粗鲁,而是无限的温柔。不一会儿,手和水杯都移开了,安全感似乎被抽离了,迦南试着睁开眼睛爬向角落,他已经分不清这里是帐篷还是飞船上海兹的房间,但无论哪一个,他都得呆在角落里。他自己的衣服上也溅满了呕吐物,徒劳地拽了几下衣服,手根本使不上力气,晕沉沉地,最后只好放弃了。他太想睡觉了,但就在他把身体缩成一团时却感觉到海兹在轻拽他的腿,他想踢开他。别来打扰他,但全身上下没一处听使唤的。他的鞋子被脱掉,紧接着被扶了起来。眼睛终于能睁开一下了,只不过看到的世界依然是天旋地转一片,他瞥到了海兹的脸孔,依然满是耐心与柔和,没有一点点生气的样子。仅仅匆匆一眼,他的眼皮就再也撑不住了。弄脏的衣服都被脱掉,夜晚的温度让他颤抖了一下。后背和膝盖似乎被什么暖和结实的东西撑住,身体被托了起来。他意识到海兹把他横抱起来,像抱着一位昏迷中的少女一样。迷迷糊糊中,迦南本想挣扎,但海兹的体温让他忍不住把脸窝在他的颈间,这时他感觉到海兹也已经把被他吐脏的衣服脱掉了。那张硬床简直是奢侈品,迦南心怀感激地躺了进去,嘴里喃喃,中间还混杂着毫无逻辑的嘀咕。飞船外刮风下雨,但房间内安逸幽静,脑袋里左摇右晃的感觉也有所减轻,迦南以一个舒服的姿势侧卧着,迫不及待进入梦乡,直觉告诉他现在很安全,很安适。海兹温暖有力的身躯就笼罩在他的背后,他可以缩在海兹的臂弯里。夜的乌云已经散去,月与星空悬在天际,再过不久黎明就要降临了。小屋里的桌子和雕花椅还浸泡在淡淡的月光中,微弱柔和的光散落到房间里,很静谧。海兹的床虽然没有被朦胧的月色照到,但这个时候他得起来了。他习惯在交班的时候出现在飞船甲板上,和船员们呆在一起,有必要的话,再说上几句,虽然大多数时候他都只是站在一旁观察。他得穿戴齐整出现在甲板上,无论新的一天是否需要新的命令,他都必须向船员们讲上几句,这是他身为指挥长的责任。然而,此时他觉得自己终于能像一个普通人,一个普通男人享受清晨之前的宁静。改造实验在他身上留下持久的隐痛,让他没有一个晚上是安宁的,但今晚不一样;还有身边酣睡着……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