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就地一滚,铁盾上扬,封住长剑去势,右手长刀贴地横扫,反攻纪雨之双足;另一人趁势冲上几步,一面铁盾朝纪雨之当头砸下。
&ldo;什么鬼打法!&rdo;纪雨之暗暗叫苦,倒不是难以应对,而是自己不得不用很别扭的动作去化解他们的反攻;这些动作又必须就地滚啊,半跪地啊,全然没有名士风范,倒像是江湖泼皮打群架。在纪雨之这样的名士看来,即使是对决,双方也只能有双足点地,绝对不能弯腰闪身‐‐腰杆是名士风骨的象征,如若折腰,那是比打败更大的屈辱。
对名士来说,剑道,与其说是双方为争一时之气而解决问题的办法,还不如说是依托在身份和师门上的一种风骨、品性、艺术上的切磋。名士从骨子里鄙视刀,永远只会拿剑,因为剑的脊梁是笔直的,以剑品人,一个人的剑路就表现了一个人的情操与德行。
剑宁可折断,也不会转弯‐‐名士都学剑,他们把剑看得比性命还重,既不屑与征战沙场的武士为伍,也不会去找江湖上使剑的好手比试。剑是身份的标志,只有名士与名士,才值得他们拔剑。
锐士营的两人只想缠着他,没有痛下杀招,可纪雨之却不愿与他们纠缠下去,瞅准一个空隙,剑芒暴涨,破入一人盾圈。惨叫声起,血光迸现,一人倒地。
另一人望着死去的同伴,像一头发疯的狮子,大吼一声,猛扑向纪雨之。
&ldo;好胆!&rdo;纪雨之正要他露出破绽,身形一晃,青芒掠过,翻身上马,长剑还鞘,清啸破空,鞭声起,战马长嘶,踏雪而去‐‐剩下两具尸体在北门外。
天空飘着稀疏的小雪,大道上的脚印清晰可见。纪雨之策马飞追,一路投向西北,疾行一日,在医巫闾山脚下的一处村落投宿。
前方不远就是大凌河,半个多月前的战场依稀可见,皑皑的雪地里偶尔也会呈现小片小片的红色,那是燕军冻僵了的尸体上红色的皮甲。襄平附近的战场和尸体已经清理完毕,秦军一定要抢在开春之前把大凌河、滦水两个主要战场处理掉,一旦天气转暖,尸体腐烂,那将引来大规模的疾病与疫情,大战之后必有大疫就是这个道理。所以历来举国大战都是发生在秋季,既保证了军粮收获,又能在冬天收拾战场,把新鲜的尸体变作肥料。
世事弄人,第二天纪雨之醒来时,却发现额头烫得火炉一般,全身乏力,别说骑马赶路,就连下床都困难。幸而村中的老猎人及时打了副野药给他服下,才保着他伤寒没有恶化。
三天后,大病初愈的纪雨之留下一些碎金,匆匆与村民告别,跨上战马继续西行。沿着前方结冰的大凌河逆流而上,就是燕国上都龙城。纪雨之敢肯定,满樊去的就是龙城,那里是燕国的宗庙所在,也是蒙佐最不放心的地方。
从大凌河谷先往西,再往西北,最后折向西南走,龙城就修建在南北两山夹岸、中央一水横流的河谷平原上。寒风翻过大山,沿着河谷迎面吹来,刺得纪雨之睁不开眼,很多时候,他只能闭上眼睛抱着马脖子任由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
&ldo;吁&rdo;战马长嘶,猛然收步。纪雨之睁开眼,直起身子远远望去,只见群山怀抱中矗立着一座巍峨的城池,城池是鲜红的,在茫茫雪野中仿佛一朵盛开的玫瑰,猩红艳丽。
&ldo;终于到了。&rdo;纪雨之取下老猎人送的酒袋子,灌了几口,一股辛辣刺鼻的冲劲让他浑身血气沸腾,说不出的舒坦受用,甩手一鞭,策马狂奔。
可接下来的景象却让纪雨之感到奇怪‐‐龙城既没有守军巡逻,也没有百姓进出,空荡荡的城门洞里是空荡荡的大街,空气中隐约有一股焦臭的味道,像是焚烧腐尸后的气味。
策马入城,纪雨之险些从马鞍上跌落‐‐只见大街小巷堆满了被火焚烧过的尸体,有的还在冒着淡淡的青烟。整座城市死了一般没有一丝生气,静悄悄的让人毛骨悚然。
纪雨之紧紧攥着缰绳,策马徐徐走过一个接一个街口,所见到的都是同样的景象‐‐累累焦尸,缕缕孤烟,仿佛在述说着一个悲惨的故事。
&ldo;我来晚了。&rdo;纪雨之有些恍惚,有人抢在他之前,在龙城展开了一场屠杀,这里居住着上万慕容氏鲜卑人啊,就这么被杀得一干二净!
纪雨之愤怒了,他终于知道满樊的锐士营从蒙佐处接到了什么命令,而蒙佐又为何不肯告诉旁人!战争发展到连俘虏都不杀的年代,居然还有人对一个民族进行屠杀!
在几十年前也有过一次杀胡,那是灭亡后赵的汉人闵冉对羯人展开的大屠杀,近二十万羯人因此丧命。可是这一次,屠杀就活生生的发生在自己眼前,下达命令的还是自己的好朋友,纪雨之怎会不为之震骇!
长安的诏书已经写得很明白,保存慕容氏宗庙,并任命慕容楷为龙城太守约束族人,为什么蒙佐还要来这一手!这次纪雨之是真的不知道蒙佐在想什么了‐‐这么大一场杀戮,是绝对瞒不过苻坚王猛和慕容垂他们的,秦国尚在扩张当中,燕国刚刚平定,宗庙就被毁去,这会让归降而来的燕国大臣如何作想,以后还有哪个国家敢归降秦国!
纪雨之像是在为蒙佐赎罪一般绕城走了一圈,不住的为惨死的人祈祷,虽然这么做只是枉然,他还是想以此减轻心中的伏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