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大哥,我回来了!&rdo;谯穆一口气冲上塔楼,胸膛起伏着,就这么略显局促的站在那儿。
&ldo;恩,回来了就好。送大姐和姐夫到长安了?&rdo;谯纵的声音不高,带着几分关切。
&ldo;送到了,秦王重姐夫之名,欲授尚书郎之职,姐夫固辞不受,秦王愈敬之。然姐夫每每鄙夷秦人,惹来秦人怨愤,我怕秦人对他们不利,就把剩下的护卫都留下了。我本想在长安多留几日,但大姐一再敦促我早回,说秦人断不会谋害他们,西川才是危急所在。&rdo;谯穆扼要的把长安的情况一说,渐渐平静了下来,怔怔的望着大哥的背影。
&ldo;恩‐‐&rdo;谯纵话不多,还是习惯用&ldo;恩&rdo;来代替。
谯穆紧接着又把梓潼失守、云开重伤、秦军兵临涪城等一篓子事简单讲了一遍,道:&ldo;大哥,眼下西川人心惶惶,云开率部支援危在旦夕的巴郡,恐怕也是凶多吉少;刺史大人虽然统兵北上,但我担心,这根本就是徒劳之举。&rdo;
谯纵没有答话,仍是背对着谯穆,双手扶在箭垛上,合上眼,深深吸了口气,良久,才道:&ldo;大局已经明朗,秦国很快就将成为巴蜀新的主人。我现在终于能体会到,纵使有谯家的支持,一个云开也挡不住秦军的步伐。我猜想,云开在这个时候离开西川,为的不是支援巴郡,而是保存实力、在川南另辟天地!这几个月来他不仅拉起一支忠于自己的军队,还招揽了不少人才,从这点来看,我们当初的选择没有错,他的确是个能够独当一面的角色。&rdo;
&ldo;可若是巴蜀都丢了,云开还能够有作为么?&rdo;谯穆不无担心道。
谯纵淡淡道:&ldo;有勇有谋,胆色不凡,更难能可贵的是那种挽狂澜于既倒的气节‐‐在南方,气节这个东西,很多时候会有意想不到的功用;更何况,我们还有大江天险。&rdo;
&ldo;你是说,放弃江北,退保江南?&rdo;
&ldo;云开还有别的选择么?&rdo;谯纵反问。
谯穆叹了口气,道:&ldo;只可惜我们不是云开,没有破而后立的机会。大哥,如果秦国入主西川真的不能避免,我们谯家何去何从?玉石俱焚?背主投敌?还有三叔那边‐‐&rdo;
&ldo;玉石俱焚?背主投敌?&rdo;谯纵&ldo;呵呵&rdo;一笑,摇头道,&ldo;有毛家在前头挡着,我们谯家还没到这个地步。对于谯家的未来,我告诉你八个字,这也是我最近才悟到的‐‐不动声色,待价而沽!三叔那边你不用担心,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是决不会出来担责任的。&rdo;
&ldo;不动声色,待价而沽。&rdo;谯穆默念着:前四个字是谯家这些年来一直奉行的处事风格,也是谯家能够在风云变幻的乱世扎扎实实扩张买卖、积聚实力的保证;至于后四个字,价是什么价,又为谁而沽,这当中就牵扯到谯家的立场了。
谯纵道:&ldo;你让大总管传话给各地老帮,谯家所有的买卖一律照旧,但凡有饥民流民之处,谯家商号开仓赈济。战国田单说得好,国强则走,国弱则留,方为商家本色‐‐我要让整个巴蜀都知道谯家决不会在战乱时喝百姓的血,也要让秦晋两国都看到,我谯家&lso;任尔大风四起,我自岿然不动&rso;的风骨!&rdo;
谯纵开始明白起来,在这个看重清誉和名望的乱世里,谯纵所谓的&ldo;待价而沽&rdo;,并非卑躬屈膝的看秦晋两国哪一方强大了就去投靠哪一方,而是不断利用各种机会积累起谯家&ldo;清正商家&rdo;的美誉;如此,不论秦晋哪方得势,都不敢忽视谯家在巴蜀的作用、都会客客气气的把谯家奉为座上宾,谯家的巴蜀的地位也会随之牢不可破。
谯纵不再说话,临走时,谯穆回头看了眼默默站定的兄长,快步下楼。
谯穆离开后,谯纵再度陷入沉思:他很庆幸历任家主一直以来对谯家的定位,商人的姿态让谯家在乱世中不断壮大。身为百年谯家的第六任家主,正如他对谯穆说的,家族利益永远摆在第一位,不管是蜀汉刘氏还是成汉李氏,不论是司马氏还是桓氏,谯家从不会死心塌地的效忠某一家,这种若即若离的合作关系也让谯家在风云际会中游刃有余。
&ldo;又到了做出决断的时候了。&rdo;谯纵心道,他想到了一个人,已经有一阵子没见他了。
谯纵走到房间另一侧,扣动一处机关,一道暗阁无声开启。谯纵猫着身子钻进昏暗的甬道,来到那间熟悉的密室里,顺手点上了油灯。密室里很温暖,&ldo;他&rdo;仍旧静静的躺在那张贴墙的软榻上,像是听见有人进来,喉咙里&ldo;咕噜&rdo;一声,挪了挪身子。
&ldo;二叔,侄儿来看你了。&rdo;谯纵走到榻前,看着几乎不能动弹的谯顷,心头浮上一丝酸楚:成王败寇,面对这个武功尽失同时失去行动能力的老人,谯纵心中已没有了那一丝不屑,更多的是一份愧疚与怜悯。谯纵俯下身子,替他拉了拉厚厚的毛毯,伸手轻轻抚拭着那一头银白的枯发,强压下嗓子眼的哽咽,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谯顷不能说话,却总是能猜到谯纵的来意,颤巍巍的抬起手指,点向北方。谯纵点点头,叔侄二人一如既往的能在大事上达成默契,这或许就谯顷从对手成为谯纵智囊之所在。
&ldo;究竟是秦国呢,还是晋国?&rdo;谯纵重复着这个问题,也像在说给谯顷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