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接着说书,那行者回至花果山。按落云头,睁睛观看,那山上花草俱无,烟霞尽绝;峰岩倒塌,林树焦枯。此山被显圣二郎神,率领那梅山七弟兄,放火烧坏了。
后来跳出七八个小猴,围住叩头,垂泪告道,“自大圣擒拿上界,我们被猎人之苦,着实难捱!怎禁他硬弩强弓,黄鹰劣犬,网扣枪钩,故此各惜性命,不敢出头顽耍。只是深潜洞府,远避窝巢。饥去坡前偷草食,渴来涧下吸清泉。”此时小猴说的“大圣擒拿上界”,应该是指1398年朱元璋驾崩。此后直到1449年朱祁镇的土木之变,明朝军队的作战是断续的,在宣德和正统年间更是稀少,十万以上大军团协同作战能力已经多年没有实践过。而蒙古的战争是持续的,外战和内斗不休。蒙古虽然损失不小,军队总数由洪武年间的二十余万下降到正统年间的十几万,但是其战斗力始终能够保持,甚至只强不弱。土木之变,明朝大军二十余万惨败于瓦剌八、九万之众(初期兵困土木堡的确是也先率领的仅两万余骑兵先锋部队,很快后续部队(3-4万)和阿剌军(3-4万)也合围增援过来。还有一万左右的骑兵由脱脱不花统领,游弋在北京东北部起牵制作用。这三人的蒙古军队,合计为至少十万。前面已经说过了,明军单兵作战能力都已经下滑厉害,大军团配合起来却比乌合之众强些儿。从小猴儿的口中还能得知,大明军队的军饷供应早已经出现了大问题,各边关重镇统帅之间矛盾重重,即使某重镇内部也是貌合神离。单兵战斗力、集团军攻击力、大军团协同作战都大大落后,因此土木之变失败是必然的,即使由杨洪和石亨领军,最后还得败北,不过却应该能避免全军覆没而已。
可怜啊,接天崖天机初窥,摩耳岩耳渐滋生,这大圣刚伤心归来,又遇上悲惨之事。凯撒断定,现在如来的慧眼要是看见孙悟空的话,估计那猴儿耳朵已经至少快成四个了。
那大圣(此大圣非前面的大圣,已经由朱祁镇转为了朱祁钰,这时还是郕王监国,也就是说的在1449年八月中下旬到九月初的时候)闻得此言,愈加凄惨,便问,“你们还有多少在此山上?”群猴道,“老者小者,只有千把。”当时最强大之际花果山共有四万七千多猴儿,二郎菩萨烧杀了大半,后来饿走了一半。这两年,又被些打猎的抢了一半去,说起这猎户可恨!他把中箭着枪的,中毒打死的,拿了去剥皮剔骨,酱煮醋蒸,油煎盐炒,当做下饭食用。或有那遭网的,遇扣的,夹活儿拿去了,教他跳圈做戏,翻筋斗,竖蜻蜓,当街上筛锣擂鼓,无所不为的顽耍。
(1449年的土木堡之变中,二十来万明军不管是阵亡还是被俘,下场大都极其悲惨,从群猴儿的嘴里便可见一斑。还有就是“饿走了一半”,什么意思,无非是说大明的军队于宣德、正统年间存在大量的空头儿现象。
还有就是,老吴隐晦的点出,朱元璋和张士诚当年的战斗是惨烈的。二郎神竟然是“二郎菩萨”?只是在说,吴承恩及李春芳先生对张士诚的高度认可,不以成败论英雄。)
这里面能看出老吴对于地方上的耍猴儿戏的矛盾心理,一方面自己乐意看,一方面为群猴儿哀叹。那么为嘛说这个呢,最主要的还是老吴感叹战争对黎民的伤害和内战的悲壮啊。这一看,就能联想到当初元末张士诚和朱元璋对阵的情景。
看到这里的时候,也就明白了,那二郎神肯定是影射吴王张士诚或者还有张士信等兄弟的,也显示了老吴对朱元璋和张士诚的看法是相当复杂的。
但吴承恩先生真正表达想要的却还是,1449年九月初五前朱祁钰(此时还是郕王,负责监国事宜)正在面临将帅涣散军心动摇、瓦剌又即将入侵北京的危险局面。过去的事情已经发生,再缅怀和痛定思痛已经来不及了,就看朱祁钰如何处置啦。
好在还有狗头军师在执事,消息也挺灵通的,还知道猴儿西天取经去了(甚么“西天取经”,好听点是在隐指朱祁镇北狩,其实就是被人家瓦剌给俘虏了)。此时的马流元帅尚在,崩芭将军却成了奔芭。原著写道,“那马流奔芭闻报,忙出门叩头,迎接(大圣)进洞。这是为何,是笔误么?显然不是,看历史记载,截至1457年二月朱祁钰驾崩。
徐达爵位魏国公,徐氏辉祖(徐达长子)袭爵,之后为徐钦(辉祖之子),再后为徐显宗(徐钦之子),徐显宗的儿子年幼早夭,因此由徐显宗的弟弟徐承宗袭爵魏国公。
徐达的小儿子徐增寿1402年被朱允炆诛杀,朱棣追封其为定国公。徐增寿之子徐景昌于永乐二年袭爵,徐景昌的儿子徐显忠在正统三年袭爵,徐显忠的儿子徐永宁是景泰六年袭爵。
常遇春被朱元璋封为了鄂国公,其儿子常茂袭爵,常茂无子,因此其弟常升被改封为开国公,永乐年间被贬为庶人,常升的儿子常继祖,7岁的时候就被贬斥到了云南。
邓愈是卫国公,其子邓镇先袭封卫国公,后改封申国公,再后受胡惟庸案牵连被杀,革除爵位。邓镇本来无子,便过继了弟弟邓铭的孩子为嗣子邓源。
汤和乃信国公,长子汤鼎袭爵,汤鼎的儿子汤晟以及孙子汤文瑜,去世较早,没来及继承爵位。汤文瑜的儿子汤杰长大以后,请求袭爵。但是明英宗认为你汤家已经快五十年没有继承信国公了,过了时效,便将汤家的信国公爵位免除了。
朱祁钰登基后,正直用人之际,便打算从功臣后裔中选将,真正能够起用的是,1450年魏国公徐承宗掌前军都督府事;汤和的曾孙汤胤勣,在1450年七月被朱祁钰封为百户,后升为千户,但是在天顺年间却被朱祁镇革职为民。总的来说,功勋后代是指望不上了,挑大梁的还得是新锐石亨及老将杨洪。关于杨洪父子,历来颇有争议。但是对其贬斥的起因及内容均来源自官方记载,以此来作为定论的话,很有失公允。于谦是很公正的,识人很准,如果杨氏一家的确当初讳败不报、持兵观望的话,还能被其继续推荐且重用吗?京师保卫战中,明军还会上下一心战胜强敌吗?杨洪的儿子杨俊,缺点不少,但其军事、政治眼光还是有的。他知道就凭朱祁镇的话,早晚还得出问题。于是他在1450年和部下发牢骚,说明英宗如果能重返大明,就是祸事的根源。不想被却某些人出卖,成了杨俊被诛杀的最大内因。朱祁镇肯定不能拿这个来作为借口吧,便冠以其它“合理”的名义将其杀害,且史上抹黑杨俊。肯定了杨俊也就意味着否定明英宗,史家和儒家们该如何下结论呢?无论从哪个角度出发,杨俊都会在历史上被“描绘”成逆臣。
继续看书,那大圣要报仇啊,果然猎人来了,闪上有千余人马,都架着鹰犬,持着刀枪。猴王仔细看那些人,来得凶险。心中大怒,手里捻诀,口内念念有词,往那巽地上吸了一口气,呼的吹将去,便是一阵狂风。好风!把那些千余人马,一个个-石打乌头粉碎,沙飞海马俱伤。人参官桂岭前忙,血染朱砂地上。附子难归故里,槟榔怎得还乡?尸骸轻粉卧山场,红娘子家中盼望。
有诗为证,人亡马死怎归家?野鬼孤魂乱似麻。可怜抖擞英雄将,不辨贤愚血染沙。
现在猴儿忧愤交加,四个耳朵已然彻底成型了,初步到了不辨贤愚的地步了。但是,宰了许多所谓的猎人军团之后,猴儿的心性倒安详下来不少的,参悟了些许造化,作了些许元功。顺便扯一句哈,老吴在西游记里面引用本草纲目的东东可真不少啊,将中药和人都能给扯到一块儿的。
大圣按落云头,鼓掌大笑道,“造化,造化!自从归顺唐僧,做了和尚,他每每劝我话道,千日行善,善犹不足;一日行恶,恶自有余。真有此话!我跟着他,打杀几个妖精,他就怪我行凶。今日来家,却结果了这许多猎户。”
这就是佛门给的造化啊,有因有果呀,但唯有如此或许才能成就元功。老吴的想象力太丰富了,没边没沿了都。
(朱祁钰的母亲吴氏,是名门之后。永乐末年作为朱瞻基的侍女,直到1428年给明宣宗生下朱祁钰后,才被封为贤妃。不久,母子搬出大内居住。1434年二月,朱瞻基封朱祁钰为郕王,诸多大臣以前光知道朱瞻基还有个次子,但长什么模样极少有人知道,现在母子才为众人所知。吴氏对明代宗的儒家教育,颇有建功。朱祁钰幼年、少年时期被冷落和猜忌,只好深居简出,好像只有一些特殊场合才会出席。正统十年,朱祁镇才给弟弟选妃,而此时朱祁钰已经18岁了,按理说去年就可以婚娶了。即使如此,明英宗也未将其外放作为藩王,始终看管在天子脚下。1449年七月,朱祁镇出征前,令朱祁钰监国。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明英宗只有这么一个兄弟。这一年,朱祁钰22岁。他迎来了姗姗来迟的转机,爆发出了人生的璀璨,却是以透支生命为代价。1457年二月,景泰帝含恨、含冤、含悲、含苦去世。不到一个月前,于谦被杀害,遂为后人敬作汉族英雄。朱祁钰,亦可视为英雄也。他的文治武功和于谦的功绩,理应为后世所牢记。明代宗也是个仁义的儒家,如果他当初将朱见深等几个侄子全部秘密杀害,清除异己,甚至灭掉太上皇,或许自己的儿子朱见济就能生存下来。朱祁钰做不到这般心狠,所以他成不了李世民、朱棣一般的人物,最后将自己也搭了进去。独子朱见济离奇早夭薨逝,女儿后来也应该没有后代延续,就像书中后来所说,“至今绝此一种”,令人嗟叹惋惜。
另,朱祁镇的俩儿子朱见湜和朱见淳,分别早夭于1451年和1453年。1450年八月后,太上皇一大家子都在大内南宫被软禁,故此二子之死和朱祁钰绝对没有必然关系。)
大圣让小的们出来把那打死的猎户衣服,剥得来家洗净血迹,穿了遮寒;把死人的尸首,都推在那万丈深潭里;把死倒的马,拖将来,剥了皮,做靴穿,将肉腌着,慢慢的食用;把那些弓箭枪刀,与你们操演武艺;将那杂色旗号,收来我用。
(战争给双方的伤害,是巨大的。然而对比瓦剌和明代宗对待敌手的态度,就能看出来,朱祁钰-好人啊。)
那大圣做一面杂彩花旗,上写着“重修花果山复整水帘洞齐天大圣”,逐日招魔聚兽,积草屯粮,不题和尚二字。他的人情又大,手段又高,便去四海龙王,借些甘霖仙水,把山洗青了。前栽榆柳,后种松楠,桃李枣梅,无所不备。逍遥自在,乐业安居不题。
西元1449年九月初六,明代宗朱祁钰即位。由于明军在八月十四(也有可能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但为了好听些,明实录记载为八月十四)土木堡之变的时候,损失了二十余万兵马,朱祁镇也给人家逮住了。群臣愤恨之下,将王振的党羽给诛杀了一批,可惜没有宰完啊,至少还留下了曹吉祥这个阉人。然朱祁钰在危难之间,任用于谦等人,军民合力,成功指挥十月京师保卫战。此后,又数次击退瓦剌,迫使也先后来放回了太上皇朱祁镇。没有朱祁钰一共做了7年多的皇帝,虽然也有不少弊政和不足,但总算是国泰民安。
明代宗效法朱元璋,全国动员,那些藩王、大臣、商人、财主、和尚还有老道们纷纷咬牙放血支援大明军队建设,尽管谈不上明显的中兴,可也是拯万民于水火的好君主。1450-1455年,或可称之为“景泰治世”。在朱祁钰做皇帝的时候,瓦剌的也先渐渐打消了继续大规模入侵大明的念头,转而击败脱脱不花,自称可汗。后来,1454年也先被部下杀害。也先其人,可叹可恼可悯可惜。
回来看书,却说唐僧执意赶走妖猴,山路崎岖,却又松林丛簇,树木森罗,切须防备妖邪妖兽。正行处,那长老其实饥了,八戒便自告奋勇寻些斋饭吃,吹牛不带喘气的。哪知道那呆子走得辛苦,心内就念起猴哥的好儿来了。丢倒头,只管睡起。
八戒现在对悟空的离去,先是开心,自个成大徒弟了啊。不久就意识到这个老大不好当的,认识到了猴儿当时付出的可不少亦不轻松。不过八戒和悟空在这一点上有点类似,虽然对旁人有点意见,但真情更多一些,都属于心热嘴欠型的。
不言八戒在此睡觉,却说长老饿的耳热眼跳,身心不安,急回叫沙僧道,“悟能去化斋,怎么这早晚还不回?”沙僧道,“师父,你还不晓得哩,他见这西方上人家斋僧的多,他肚子又大,他管你?只等他吃饱了才来哩。”果然,一点儿也没栽沙僧的,就自个的时候,言语利索了,也话多了。心内得意,总算给整走了一个猴儿了,该说说八戒的坏话了,不过,也不算冤枉了那头猪,不是光顾着自己吃饱就是偷懒睡觉了。这头猪嘴儿太甜,哄得唐僧团团转,还真不好对付哩。
三藏道,“正是呀,倘或他在那里贪着吃斋,我们那里会他?天色晚了,此间不是个住处,须要寻个下处方好哩。”沙僧道,“不打紧,师父,你且坐在这里,等我去寻他来。”三藏道,“正是,正是。有斋没斋罢了,只是寻下处要紧。”唐僧心里明镜一样,知道靠猪八戒啊,就准备好挨饿吧,但现在对赶走猴儿是一点也没有后悔的意思。
沙僧绰了宝杖,径出松林来找八戒。唐僧十分闷倦,只得强打精神,跳将起来,把行李攒在一处;将马拴在树上,取下戴的斗笠,插定了锡杖;整一整缁衣,徐步幽林,权为散闷。那长老看遍了野草山花,听不得归巢鸟噪。只因他情思紊乱,却走错路了。
这一段的描写,也验证了唐僧现在的心性修行,差得还很远啊,更是没有栽他的呀。按说,这个时候应该念佛打坐吧,他呢,看花草散闷呢,完全是披着袈裟的普通凡人一个。
长老转了一会,却走向南边去了,见一座宝塔,就撒腿便跑,连行李白马也不要了,就为了能歇会儿,还不是为了拜佛。不想却遇到一个妖魔给抬将去,其实人家认识唐僧,果然是你。正要吃你哩,拿去绑了。
却说那沙僧找八戒,发现正在睡觉说梦话哩。便称呼呆子长呆子短的,口气一点也没拿八戒当回事啊。两人一块回去见师傅,发现丢了,继续找,到了碗子山波月洞口。沙僧道,“哥啊,这不是什么寺院,是一座妖精洞府也。我师父在这里,也见不得哩。”八戒道,“兄弟莫怕,你且拴下马匹,守着行李,待我问他的信看。”果然,八戒早就看出来了,这沙僧别看长得凶,其实胆小鬼一个。这沙悟净很有点意思的,胆小的时候还有求人或是耍坏的时候,一般叫人“哥啊”的。
妖怪出来了,闹了个小插曲,那黄袍老怪出得门来,请八戒沙僧也进去吃一个人肉包儿。这呆子认真就要进去,沙僧一把扯住道,“哥啊,他哄你哩,你几时又吃人肉哩?”这从哪里看出沙和尚是个傻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