衬着信纸上的朱红字迹,楚琤修长的骨节越发好看。
眉头微蹙,俊朗之中透出几分凝重,纵已而立之年,面有风霜,却仍掩不去当年名动长安,让无数女子为之痴狂的丰神俊逸。
不知那信上到底写了什么,只见楚琤将那张纸紧紧攥在手中,疾步走到桌案之后,在众人的不解中提笔挥毫。
待墨迹干透,又从一旁的拿起自己外衣穿上,对送信而来的亲卫楚桓道:“备马。让外面的人都回来吧,不用找了。”
“侯爷!万万不可!”楚桓这才回过神来,上前一步阻止道。
“无碍。”楚琤抬手,将手书递与他,“若明晚本侯仍旧未归,你便将这封信交给陛下。在此之前,不要与任何人提说此事。”
不待他应声,楚琤便径直往外走去,然而即将踏出书房门的时候,却又堪堪回头,对着仍旧一脸茫然的妻子道:“放心吧,仪赪会平安归来的。”
等到眼前的人影消失不见,宁国侯夫人这才回过神来,心头闪过一丝不安,望着楚桓道:“楚侍卫,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张纸……说了什么?”
楚桓似是不察那份忧心,只抱拳道:“夫人见谅,属下听侯爷令行事。”
……
夜幕低垂,路边未化的积雪在街灯之下带着几分煞白,晃得人眼睛生疼。
看着眼前被白雪覆盖的宅子,过往的一切悉数涌上心头。
十三年来,自那件事后,他一直避免从此经过,原以为再怎么封锁,皇嗣之所,也不至衰败落魄如残垣。
谁曾想,眼前这座宅子,竟连门匾都不知遗落何方。
那人那般挑剔,常年雪衫不染纤尘,宁待三载雪不迁一泓泉,哪里能受得如今这般颓败丧然?
楚琤突然有些恨自己的懦弱。
而冥冥之中,似有人在暗中牵引,他一步步靠近这十三载无人问津的地方。
一连几日飘雪无人清理,待楚桓一脚下去,累下的积雪已没过小腿。等行至门边,已然衣袂半湿。
然他丝毫不觉,伸手拂去门上斑驳凌乱的蛛网,他抬手轻推,便听“吱呀”一声,那扇尘封多年的大门就此打开。
夜色沉沉,纵去日甚久,纵火势之后的倾颓之迹仍显,但满院雪色下,往昔的一切却仍似在眼前。
“半点湖山倚梦晓,渲云鬟烟霭飘萧。接下来这道题你若能解出,那我便告诉你这青梅桂花酿要加的最后一样东西是什么。”
记忆中的诗句伴着几声轻笑复现耳畔,楚琤唇角忽然不自知地弯了弯。
“你这题面太过简单,月湖畔吹箫,对我而言不是难事。”少年人意气风发,带着几分傲然。
“吹箫不是难事,但我的题目可不是这么简单。我等你解到最后一步。”雪衫逸然,逐步远去,谁曾想这却成了最后一面。
轻轻阖目,楚琤再睁眼时,院内的灯火竟不知何时亮了起来。
掩过眼角一丝湿意,他眉头微蹙,沉声:“不要再装神弄鬼,我知道你是谁。本侯既已如约至此,也请你依约放了仪赪。”
“时至此时,宁国侯仍不忘爱女,倒真不负这慈父的名声了。”
伴着几声击掌,眼前有雪色人影快速划过,从不知何处传来的清泠之音中,带着几分嘲讽:“当年的谜题,侯爷好似还未曾解出来?想救爱女,还是先解了题目再说吧。”
“阿珵!”
几乎是那声音传出、人影闪现的同时,十三年来一直哽在楚琤喉头的称呼脱口而出。
然而那一声一眼,却恍如梦境一般,再不得回响,唯有夜风中微晃的灯光,见证着有人来过的痕迹。
5。谜题
楚琤从未想过,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再入阳平公府。
积雪掩盖了整座府邸,除却满目皑皑,再看不清其他。
但他仍旧分毫不差地就着积雪,踏上这条虽十三年未行,却午夜梦回走过无数次的道路。
在经历四千多个杳无人迹的寂寂黑夜后,月湖终于迎来了它再一次的灯火辉煌。
环湖的无数长明灯齐齐亮起,照亮了雪夜中的半个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