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很好的舞蹈家,很成功的。可惜了啊。”同学说:“他是新加坡最好的剧院里的舞蹈首席。”同学起身从书架上拿出一本相册里翻动起来,明珠注意到这是一本毕业十周年纪念册。同学从里面抽取出一张照片:“这是他工作后寄给我们的。当年的同学聚会,他没能到场,但是寄了照片给我们。”程谨之就读的是当地最好的艺校,初中直升高中。同学略带着一点自豪的说,“我是初中兼高中同学的联络人。”明珠看了一眼他快要谢顶的地中海,很难想象眼前这个胖胖的男人,居然是和程谨之一起学舞蹈的同学。同学的回忆显然很美好,他讲述了和程谨之一起练舞蹈的趣事,也分享了一些糗事。“谨之这个人,女人缘真的不要太好了。以前我们喜欢的妹子,都是先喜欢上他,在他那里被打击了之后,我们才有趁虚而入的机会。”“那时候我们经常说,他是最好的月老。”同学爽朗的大笑。或者不单单是那时候,还包括出国之后,比如程锦瑟和上官年华。大福哥附和着笑:“这样的朋友可以来一打,现在单身狗就缺这种朋友。”明珠低头看那张照片。这是在新加坡歌剧院拍的,因为照片右下角有注明时间和地址。这是事业已经有了起色的程谨之,比起还未毕业时期的照片来看,脱掉了青涩和稚嫩,更有一种成熟的自信的魅力。但明珠的视线转到了程谨之身后角落里正在拉大提琴的女孩身上,这是程锦瑟,年轻的程锦瑟。“这张照片,能让我拿去翻拍吗?”明珠问,“这是我朋友的爸爸妈妈,这张照片大概是这个世上我朋友爸爸妈妈唯一的合照了。”“爸爸妈妈?!”同学用高八度的变调了的声音喊,明珠感觉到了耳膜被震动了,“弄错了吧。”他凑过来用手指着角落里的程锦瑟说:“这是谨之的妹妹。”“亲妹妹?”明珠抬起头疑惑的问,“您见过她吗?”“应该是吧,”同学说,“谨之有个从小被送出去的妹妹,这个也姓程……”但他又老实的说,“不过我不确定,没有问他,那时候他已经出国了。”“这么狗血吗?难道真的是有情人终成兄妹?”同学一迭声的否认,“不可能,不可能,谨之不会犯这样的错误的。他是个有洁癖有原则的人。”从高中开始,程谨之就表现出了感情洁癖的一面,他从不滥交,有再多的女孩子喜欢,也遵循自己的原则,高中时期已经向他自己可靠的几位朋友坦陈了自己的性取向。“那孩子多大了?”同学问,“我的意思是你朋友多大了?”明珠如实说了阿策的年龄。“那不可能的,谨之寄照片给我们的时候说了,他已经有自己的爱人了。”同学肯定的说,“是个男的。谨之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您确定吗?”明珠问。“确定,”同学点点头,努力往头顶中间梳的头发随着他的脑袋一点一点的,“如果能保存下来的话,我qq里应该还有聊天记录。”二十年前,qq是当时最流行最火热的社交平台。明珠也没有办法恢复已经过去这么多年的聊天记录,尤其是以前登录的电脑已经找不到了的情况下。但明珠相信同学所说的话。那么问题来了,是不是在两人都不清醒的状态下,才会有了阿策?或者说,是在三个人都不清醒的状态下,同时有了阿策和关礼?面对得到允许后,明珠将这张照片拍照发给了阿策,没有发在群里,是私发的。然后她没有声张,和大福哥快马加鞭,又赶去了养老院。程母已经又认不出明珠了,但确实干干净净的,她住的房间里也干干净净的。明珠一来,那个看护就迎上来了。明珠当然给她包了个不小的红包,看护高高兴兴的收下了,明珠说:“阿姨,任何一次来都有红包,只要您好好照顾她。”阿姨给了明珠一个响亮的保证。在陪了一阵子之后,明珠找回来一些程母对自己的关注和反应。“这是谁?”明珠指着照片上的程谨之问。“阿谨,我儿子。”程母不假思索的问。“这是谁?”明珠指着程锦瑟问。程母扫了一眼,没有其他任何反应。“这是谁?”明珠指着另一张照片问。“这是阿华,我女儿。”程母又有了反应。明珠重复了几次,又打乱顺序问了两次,每次都是一样的答案。明珠觉得,可能真相是程谨之将程锦瑟当成了需要照顾的妹妹,而同学又误会了他说的这个妹妹的意思。她松了一口气。尽管她想将林夏和阿策之间的窗户纸糊得更厚一些,但这并不是她认为阿策不好。事实上,明珠希望团队里的每个人都会越来越好。临走的时候看见养老院的墙边探出来一朵不知名的紫色的野花,明珠用手机拍了下来,发给了李瑞阳:花很美,话很甜,那天树下的那个吻比它们都甜。李瑞阳感觉到了手机的震动,但他还没有时间来看,他在忙着观察他对面坐着的佘腾。佘腾的视线没有变化,他用一种虚无的感觉在看着墙壁上的某物,或者是某个角落。无论别人做什么,他都是一副淡漠的表情。不管是被带进来,还是宣读他的权利,或者是警员来回换,他都没有任何反应,仿佛眼前的人和物都是不足以提起的蝼蚁。那就不要迂回,用直截了当的方法先刺激一下。“你已经是颗弃子了。”李瑞阳用不容辩驳的语气说,“关礼已经放弃你了。”“你不用想着侥幸,”李瑞阳说:“证据是确凿的,人证物证都有,即使没有你的口供,目前也可以做到零口供定罪了。”“但是,我想给你争取一个机会。现在让你说,是为了能给你挣个配合调查的好表现。”“看清楚我背后写的是什么了吗?”李瑞阳的背后,佘腾的前方墙壁上写的就是那句人人都知道的:抗拒从严,坦白从宽。对面没有反应,李瑞阳知道自己还需要再唱一会独角戏。“你的姐姐佘静,卷进了林文韬的事情里,已经被害死了。”“你的父母回了老家,你的大伯和大伯母正在怂恿你父母出面来争你名下的产业,哦,他们都以为那个庄子是你的。”“或者说,那个庄子确实是你的,是你的报酬。”“关礼正在新加坡,每天过得悠闲自在又惬意。”佘腾一点变化都没有,哪怕李瑞阳故意提起了关礼,他的视线没有看警方,也没有从墙上看下来。怀柔政策对他没有用处。那就试试换猛药。“绑架、伤害林夏,有人证,有物证,这个你逃不了。”李瑞阳说:“你面对的是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是无期徒刑。”“而你要面对的,不单单是这个,比如非法入侵他人住宅,破坏他人财物,这对你来说已经是小儿科了。”“那幢庄园,是你的报酬,但这个报酬是要你拿命来换的。”“让我来看看你身上背着几条人命,看你能死几回。”李瑞阳将一沓照片一一摆开在佘腾的面前,悬案女尸、小美、阿威、死在医院里的四个女孩。上面一排是警方找到的生活照,下一排是各自对应的尸检照。这样的对比会带给人强烈的不适,然而佘腾的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他并不在乎别人的命,包括亲人,甚至包括自己的命。这样的人,会在乎什么呢?这样的人,其实应该将审讯室里所有的灯都打开,持续不停的照射他的眼睛,再将耳麦里的声音调到2000hz,持续不停的输入他的两只耳朵,几个小时之后,不管他是多么冷漠坚韧的人,意志力都将开始瓦解,再继续下去,让他无法得到放松和休息,他的意志力将崩溃,那时候,你能得到任何你想得到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