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慎如这时候才想周全了,嘴上却毫不退让:“我做过的错事许多了,也不差这一件。有今日事,我不能无咎,所以再多一些,那也不碍事的。”但他递出去的这把刀,杀死了不止一个人。李阜清之死没能压下新闻,一时外界哗然。人心动摇自不必说,萧令闻逼死前任、徐慎如借机报复之类流言也不一而足,除此之外,自杀本来便有连带影响,几天之后秘书处便添了一桩过量服安眠药的事件。桩桩件件,没有哪一件不为局势雪上加霜,萧令闻免不了勃然大怒,当即把徐慎如关了禁闭。他虽然是个军人,派来替他质询秘书里倒有个念过一点书的,这人第三天过来轮班,正逢央大那边写了联名信抗议,连顾春嘉都在上边签了名。那秘书斥道:“煽动学界屡屡闹事,你以为自己是嵇康吗?”徐慎如摇头说道:“我又不会弹琴,做什么嵇康。”那人道:“徐先生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徐慎如说:“行吧,你非要说我知道,那我就知道。你就是庄周再世,是我有眼无珠,不识漆园旧主人。”这也不能全怪徐慎如,毕竟禁闭里无人可以聊天,他好容易遇上这么一个文绉绉的秘书,当然要多说几句聊作消遣的。他心里早不把自己当回事,反正要么放要么久关,再不然秘密处死,这哪一条他都不觉得有所谓,所以只看这个秘书气急败坏,当个活电影。不仅如此,他还要细水长流,看对方太气了,自己就稍稍服软推却,好使人家能坚持不懈地说话,而不至于直接摔门离去。徐慎如这边玩得起劲,将生死全都置之度外,可是萧令望一知道这事,急得心都绞紧了。徐慎如有没有所谓他管不了,可他自己绝不能容许发生什么,不知怎样才求得萧令闻放徐慎如出来。时代已经到了今日,这些事,这些人,却和以前有什么分别?阴谋、流言,京华秘事,你杀我我杀你,既没有道理也没有尽头,真令人腻味。他在这不到一星期里瘦了一圈,去接徐慎如时只觉得恍惚。冬季天冷,他穿得毛茸茸的,原本很丰润的脸在帽子里明显小了,徐慎如都看呆了。一回到家,萧令望就很贪婪地抱住了他,说道:“真是担心死我了。”徐慎如在他怀里,良久才低声说道:“真是太麻烦你了。你不用这么麻烦的。”萧令望却说:“我是为我自己。我自己失恋了就不能过日子,所以不觉得麻烦。”徐慎如问:“你做了什么?”萧令望搂住他不撒手,也不与徐慎如对视,看着墙壁说道:“没有什么。我长这么大,全家都最宠我,所以只要开口,总有办法的。”徐慎如问:“是吗?就没有人好奇你管我做什么?”萧令望点头道:“有的。”他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又强迫自己放松了,等着徐慎如不可避免的疑问:“那你怎么解释?”萧令望说:“我说……我就是拼命撒娇,像小时候那样撒娇。”他没真正指望用这个拙劣谎言骗住徐慎如。不要说永远骗住,暂时都很艰难。果不其然,徐慎如说:“我今年不是三岁了,小萧。”萧令望小声地说:“我说……我觊觎徐先生的千金。之前去华阳,也是因为这个。我知道徐小姐有通敌的嫌疑,不敢奢望跟她结婚,只希望能保全她的亲人。”徐慎如很呆滞地笑了一声:“这太假了罢。”萧令望却说:“处决徐先生的影响太坏了,我猜大哥他……本来就暂时不大能承担得起,也嫌麻烦,是想等到日后的,所以虽然我说得假,他也顺水推舟了。”徐慎如警觉地从他怀里挣脱了,跟萧令望对视着。他问:“就这么多?”萧令望答道:“嗯。”徐慎如不知过了多久才摇摇头:“不是吧。太简单了,小萧,你不要骗我。”萧令望说:“没有。”徐慎如不耐烦了,顿了顿才说:“我以前最相信你,因为和你说什么都不用猜,不用想你隐瞒了什么,无论是不是什么善意之举。原来也都是我一时的空想罢了。”萧令望被这句话刺伤了,立刻说:“没有!”徐慎如站起来:“算了,不想说,那就这样吧。”萧令望拉住了他,攥着徐慎如的手:“我——他没有信。他说——他说我以前的种种悖逆,不过都和这件事没关系。等说到了这件事——他就说让我选。”徐慎如问他:“选什么?”萧令望慢慢地说:“他说,可以日后把徐静川也带走,并且让她永远不知道徐先生的事;也或者,选择徐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