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中一向抠门,提供的不过四品灵植。再怎么炼,也只能刨除杂质后,炼成五品丹药。岑涿对此颇有经验,当即点起炉火,细心炮制。蔺含章则摆弄那灵植许久。略显干枯的龙胆草,炼制成辟火丹是最好选择。他轻轻摩挲草叶,从上面剥出些种子,扔进丹炉中。岑涿炼丹多年,已是轻车熟路,好心提醒道:“道友这是要炼制火炎丹?可最终比试结果,是以丹药品阶裁定。火炎丹是低阶丹药,这般做法恐怕不妥。”他话音未落,就见蔺含章那盏破旧丹炉里,长出了几根鲜嫩草叶。依然是龙胆草,只是以菁纯灵力催发,品阶比方才不知好上多少。……如此也没了悬念。谁知道这人又是阵法师,又是丹修,还有灵植这一手。短时间内就能培育出六品龙胆草,看得众人啧啧称奇。岑涿还算沉得住气,受了这般打击,也直炼到太阳落山,交出颗纯粹无比的五品辟火丹。蔺含章单说炼丹,不一定比他精通。但六品原材放下去,效果不言自明。他早早便交了颗六品丹药,靠在一旁调息。这一局当然也是他取胜。岑涿在通鼎也算名人,本被寄予厚望,谁知也回以一礼:“道友的丹方炉火纯青,若没有六品灵植,我未必能胜。”他二人斯抬斯敬,擂台下倒有人不乐意了。“明明说好比试炼丹,却又以灵植取胜。此行实在令人不齿,凝真楚元清,愿与蔺含章一战!”那修士说话间,双眸杀意凛冽,倒不像只为讨公道来的。蔺含章瞥他一眼,他记性极好,自然认得这有一面之缘的剑修。“原来是楚道友,”他面上依然含笑,语气却冷如霜雪:“道友好生长进,当年你以毒箭伏击我师兄不成,现在倒学会磊落光明,敢向我挑战了……如此正好,新仇旧恨一并算罢——上台!”掌上明珠大比是以剑砍断他四肢,恐怕有不少人要叫骂几句。但他偏偏做得更过。十方灭生阵一经成形,瞬间便能把入阵者绞成血雾。他留着楚元清半口气,都算对宗门清规的尊重。如今人也废了,为一个废人得罪他,倒显得不值当。蔺含章早不是当年那个外门弟子——不枉他日夜钻研,破解了那样多的阵法秘文。此时的藏剑本就无峰主撑腰,对这么一个佳子弟,恨不得掌上明珠般捧着。别说是伤了个别峰修士,他就是不小心砍了哪位真人,也有大把执教出来和稀泥。一时间,擂台上下寂静无声。直到杂役上来擦拭那大滩血迹,蔺含章才淡然道:“还有谁来?”谁敢来?台下各个抱头缩项,生怕引了他注意。也不知楚元清和他有多大仇怨,好端端非要上前送死。一些消息灵通的,听他提起“师兄”,还能猜到是当年一剑砍翻无翳的剑修拏离。也不得不感慨此人用情至深也——不仅要为心上人报那一箭之仇,连下手都和那人一样狠。真是藏剑不大,杀出神话……一连几天,凡是比试中对上蔺含章的弟子,无一不被他打服。客气点的,都能完整下台;不客气的,就是楚元清一般下场。有人想趁着他灵气枯竭捡捡漏,也没能得什么好处。倒是那些阵法师,上了台都主动要讨教阵法。甚至出题的真人们,也偷偷掺杂些疑难杂阵作考题。蔺含章对此丝毫无惧,当场解开,当场传授,看到就是学到。擂台都被他办成了讲坛——这总比剑修打打杀杀要好看。而被他比下去的剑修,正是宋昭斐。入道不过十二年,就已是筑基九层的单灵根剑修。有这么一号角色,显得十几年前梅丛凝和拏离那金丹之争,都有几分可笑了。何况他那周身气韵,丹气强烈得几乎要立地晋阶。甚至不少人猜想他是为在大比中暂避梅丛凝,才只留在筑基阶级。这说法也不无合理。毕竟蔺含章看过剧情,知道这次优胜出的弟子,会被仙君赐予《洞玄罗天法阵大义》残片。根据这残片,就能找出玄明洞天所在。先前秘境中鬼修与宋昭斐交易时,就是以此为条件。后来被蔺含章搅了局,现下又有机会,他必定不会放过。宋昭斐执着的东西,自然会是【世界一】中所有的——对蔺含章而言,也就是能动摇天命的关键因素。此时再见宋昭斐,他也变化不少。容貌依然称得上韶秀,倒是穿着打扮不那么张扬,身形利落不少,也有几分剑修架势了。蔺含章一时也有些疑惑。看梅丛凝的态度,这十年里宋昭斐可是一个男人都没睡上。没有双修带来的好处,相反是龙兽受伤,他作为契约主人,少不了分担其痛苦。这和上一世风花雪月的日子可是浑然不同,宋昭斐是怎么咬牙坚持的。这世界对他而言不是游戏一般么,怎的,他也无法从中抽身?也是,若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那在被玉霄子掐死时,就不该再重来一回了。眼下没了春宵梦可做,修行的烦闷苦楚,简直从他脸上都能看出来。说来奇妙,对于他的想法,蔺含章是颇为了解的。宋昭斐是个肤浅的人,却对“得道飞升”一事有着难以想象的执着。这份意志就像刻在他脑海里一样。他不了解“道”,也无所谓“心”,只是为了飞升,哪怕借助再多外力都行。人人都说飞升有好处,可这些人谁也没见过。成功去往上界的仙君们,也不会扯着嗓子宣传。只是偶尔赐下法宝秘籍,叫人看了艳羡。飞升之后,真就那么好么?蔺含章此时想法,其实早已脱离了【书】中人物的范畴,只是他自己习以为常,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对上宋昭斐略显探究的眼神,也只是轻松一笑:“藏剑蔺含章,愿与无翳宋昭斐宋师兄一战。”擂台上的人还未说话,倒是藏剑的几位长老纷纷站了出来。仓蠡更是气得直摇头:“乱来,太乱来了……真不知天高地厚。”志用真人常和他在藏书阁讨论秘文,一来二去也成了忘年交,直扯着施星的袖管道:“你快去劝劝他,宋昭斐是实打实的筑基圆满,和凝真那个吃药堆起来的可不一样。”此话倒是说到了一旁无翳几位执教真人的心里,纷纷抚着胡须赞同:“宋家的小子,自然不是那些庸人能比的。他和他师兄一样,修炼这些年,连一颗丹药都没吃过。甚至那些功法也不用怎么教导,看一眼就能学会。不过各位老友也放心,昭斐不是滥杀的性子,不会伤着你们那个阵法师……反倒是某些人叫峰里惯坏了,行事如此张扬,该吃点教训才好。”……话虽这么说,蔺含章可是八灵根啊。一个八灵根,要达到筑基后期有多难,他们难道不知……的确不知道啊!别说不知道,就连蔺含章到底如何修炼,至今也没人能了解。只是看他今天炼丹、明天炼器,时不时还跑到山后去种田。若非鹤归崖禁制森严,他们都要以为这小子偷溜去吸他们宝贝首座的精气了……咳,这种孟浪之言,还是不谈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