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是蔺含章身上丹气并不完整。反而似有若无,如一缕幽魂。万一他不能结丹,又在比试中伤了根本……藏书阁里还有大把没破解出来的秘文,他们又该找谁去。众人左看右看,还是把视线定在施星身上。施星看着擂台方向,轻拍衣袖道:“当年拏离师兄自请守灵,离开前曾对我交代了几件事。其中就有关于蔺含章的——他说此人非同一般,不该过度管束,应当放其发展。”“好好好,放其发展。”志用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跟你师兄一样死脑筋!放其发展,又不是任其发展……等拏离回来,看见他成了个废人,我看你们还怎么发展。”仓蠡却冷言道:“成了废人,不也还能读书么。平日里不见你操心弟子修行,只逼着人多译几本秘文出来,现在着急有什么用?”“你这话说的,他不结丹,我难道能从哪抠一颗金丹给他安上……况且我也不是阵法师……”几人争执间,蔺含章已经站上了擂台。他向前一步,宋昭斐周身剑气已然大盛。指掌微动,锋利罡气就已划破对方脸颊,留下淡淡血痕。“我是剑修,下手不知轻重,还请师弟见谅。”不仅是修为,宋昭斐的心思也比以往重了许多。面前这人的发展,也远超出他预期——超出那书中所写了。他皱着眉,突然喊了一句:“奇变偶不变?”蔺含章正用指尖抹去面上血痕,闻言微微挑眉,并未回应。那他应该不是穿书的……宋昭斐握上剑柄,一道冰冷杀意逐渐凝聚。不是老乡,也不能为他所用……那就,赶紧除掉吧!昔去雪如花宋昭斐这主角也不白当,一把真水灵剑在他手中犹如活物。比起十年前那朵只会躲于人后的小白花,眼前这人挑战起来还有几分趣味。而且他了解蔺含章的弱点。阵法虽能出其不意,而集结需要时间。就算他能凭空绘阵,只要下手够快,依然能让人无处发挥。眼下宋昭斐便是冲着这个目标而去。他身形迅捷,动作微小而精准,一次交手,看似二人都无损伤。而分离后,蔺含章后退一步,两条手腕内侧溢出血痕。上来就要砍他双手,看来他智力方面也不是毫无长进。蔺含章不动声色,灵力一点点修复着伤口。见没能挑断他手筋,宋昭斐摇晃剑尖,似乎颇为不耐——这也是他最大的弱点。宋昭斐身为剑修,却心气浮躁,不凝剑心。虽然那些剑术得心应手,可生死关头,任何一点错漏都容不得。就在他懊恼片刻,眼前寒光暴闪,一道刀锋已经逼上颈间。蔺含章双手握剑,所持正是陌刀一把。剑尖挑动,划开了宋昭斐咽喉。顿时鲜血喷涌,滴滴洒落在地。宋昭斐张嘴欲喊,却只咽了几口血。他眼神愤恨,一边疗愈伤口,一边道:“既然你十八般武艺都能用上,想必驭兽也有心得了。”他手蘸鲜血,在地面一划。霎时间,风向逆转,雷云惊起。峰谷方向传来一声低沉龙吟,其声撼天地,擂台都随着那巨龙翻身,而轻微摇晃起来。一条紫金龙兽,似乎是从云霭密集的天庭上,直朝着蔺含章袭来。龙鳞闪耀,龙息灼热,那巨兽暗暗嘶吼中,吐息炙烤,将地面都炽得开始消融。见此情景,藏剑众人急得直拍大腿:“这样都行,他怎么不直接叫他师尊上台得了!”施星脸色也微变,望向高处法坛。那重重帷幕之下,静坐的仙人们,并没有出手阻拦的意思。当年拏离怒斩龙兽一臂,靠的是涤尘在手,加之兽龄尚幼。可现在看,这假龙没少进补,短短十年,龙角就已生出二叉。龙兽似乎记得他的味道,更对他手中那把长刀恨之入骨。身形在空中摇摆,眼见就要将人吞吃入腹。……原来是吃人的。远看这龙是正统神兽,可那周身逸散的死气,骗得住旁人,却骗不了蔺含章。眼见天空的雷云越来越密集——龙兽咬不中他,便要呼风唤雨。周遭围观的修士早已退至几百米开外。有法器的驭着法器往外飞,没有的直接夺路而逃。谁想惹上天雷?这俩人本就都是内门,还非要你死我活这么拼吗。雨水纷纷落下,还未落地,就蒸发为水汽。眼见道道雷光在乌云中隐现,巨龙的形态也肉眼可见地焦躁起来。宋昭斐脸色惨白,脑中折磨他十年的剧痛,此刻又发作起来。他咬紧下唇,默念道:“——杀!”一声响彻天地的轰鸣,在众人头顶炸开。雷光,却没有如想象中般劈下。只见一朵更大的雷云,不知何时罩在了那云雨之上。方才的炸雷,就是两片云团相互吞噬摩擦,发出的巨响。又一道惊雷落下。这回,那雷光的确是落在了蔺含章身上。他左手投出法器,右手展开罗衣。电光交错的瞬息,似乎能看见他身后,伸出了蜘蛛般的多足。,八灵根的阵法师,年仅二十五岁,居然在比试中连跨两级,晋阶金丹!这不仅在宗门历史中罕见,放眼整片大州,也称得上绝无仅有。三道天雷就能结丹,似乎连天道也显示着他的偏宠。那俊美修士,一面修补着身上焦痕,一面漫不经心道:“既然我与宋师兄之间,已有等阶之差……这比试也不好继续了;我想宋师兄还是能拔得头筹——在筑基弟子当中。”宋昭斐茫然地注视着他,连手掌中指甲掐进了肉里也不知。那明明是属于他的……无论是众人的目光,还是天道宠爱……他才应该是主角。在他心念动摇的瞬间,一颗傀种悄然生根。……施星和翁衡代理首座这些年,其余事情都做得十分完整,唯独代管不了这蔺含章刺头。何况他现在居然晋了金丹,都骑到他俩头上去了。翁衡还有心劝导,可等他想找了蔺含章来时,这人早已一个传送阵,不知遁到哪去。蔺含章回到藏剑,也已耗尽最后一丝灵气,力竭得倒在房中——他正是脆弱时候,在无翳的地盘待着,半夜叫人杀了都不知道。上梁不正下梁歪,那宋瑜就不是好人,身为正派真君,私自与鬼道勾结。他手底下弟子,又能是什么货色?多呼吸一口那边的空气,他都觉得污浊。蔺含章支起身体,往嘴里大把倒着丹药。他的天资的确不如宋昭斐,若没有龙兽引来天雷,他根本没机会结丹。活人才怕天雷,他死人怕什么——就算天雷劈碎他每一根骨头,他也能靠着傀丝牵引,再爬起来;反倒是从宋昭斐那偷来的那一缕魂火,居然让这雷劫渡得如此顺利。毕竟上一世,宋昭斐就是在大比中进阶……然后剑指拏离,要将他逐出外门。而现在,进阶的是他,拏离也安然无虞。蔺含章强忍着经脉破损的剧痛,差点笑出来。他对打谁的脸没有兴趣,但他必须赢得够彻底,够出其不意,甚至够残忍——才能把掌控这个世界命与运,从宋昭斐这个【主角】那,转移到他身上。想到这,他当即坐立起身,摆出五心朝天姿势,继续炼化那阴阳蛛的螯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