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国泰民安。朕绪应鸿续,夙夜兢兢。仰为祖宗谟烈昭缶,付托至重,承祧行庆,端在元良。嫡长子林燮恭懋谦让,人品贵重,深宵朕躬,必能克承大统。着册立为皇太子,宜明申布,咸使知之。钦此!”于义姿态庄严地立于朝堂之上,明黄丝绢绣有吞珠金龙的的圣旨缓缓展开,将册封太子的旨意念诵而出。他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上,身后是端坐九龙金椅,着朝服戴十二旒珠冠的垂拱帝;脚下是众位神色谦恭,衣冠齐整,手持牙笏的大臣。太子没有到场,因为他只是个周月不到的稚儿。圣旨念毕,众臣齐声高呼“吾皇圣明”,如稻草般折下腰。林渊抬了抬手,佛珠缠绕在他腕子上,年轻皇帝的声音平静而低沉:“众卿平身。”于是众臣重又抬首,继续朝会。朝会之上,林渊默默听完众臣递上的各类事宜。今日朝会,年近耄耋的云珪云太傅竟也礼仪从容地立于朝堂之上。林渊早已觑见他,令于义奉上软凳叫他坐着上朝,云珪却温和微笑着委婉拒绝了。他从林渊六岁起便教导于他,纵然林渊登基,也未曾就此罢休,而是在林渊上朝之后的闲暇时光里挤出时间教导;如此数年,直至林渊十二岁缔结婚姻,又再教无可教了,这才告辞离去,于自家府邸之内休憩,因年迈体弱,身子骨渐渐委顿,递了折子等到林渊允许,便不再上朝,只是挂名而已。如今云太傅却重又上朝,看着精神头还算不错,是何缘由?林渊心中隐约有了一丝猜测,他不言不语,肃容平静地等待着。众臣将所需事宜道毕,云太傅果不其然上前一步,拱手弓腰,对林渊道:“自古致仕者,皆古稀而归乡。臣而今八十有余,已至耋耄之龄,蒙受陛下恩幸,皓首功成,居贤位而不能立身,常有顾此失彼,遗忘疏忽之嫌。臣特乞骸骨,望陛下允。”说罢,他深深一礼,皱纹横生的清瘦面庞上神色平静从容。林渊垂下眼帘,淡淡望他。他心中存有些许遗憾,极目远眺,看这朝堂之中。六岁登基之时瞧见的老臣们是杀的杀,退的退,唯有左相谢绉依然坚|挺在朝内,其余老臣面孔,皆是稀疏寥寥了。而上一年的科举,又选出好些人才,其中,顾斌、金烨等两个儿时小伙伴同样入选,可惜金烨不再从武,考得又不是太好,不过进士及放置一边,长长地叹了口气,摇头道:“真是时光如梭,云太傅这样早就退下了。朕当初受他教导之时,云太傅身子骨可还是硬朗的,人又颇为大气,声如洪钟。朕当时心想,太傅这样厉害,肯定还能再活个三十年,没料到……”林渊的念旧在众臣之处并不彰显,臣子们只道林渊乃是仁慈,故而对看重的老臣颇为温和,令他们晚年过得不错。但时不时被林渊叫来甘露殿倒苦水的谢绉心里清楚,林渊的确十分念旧。宋毅只给幼年时的他启蒙一段时间,现下在林渊垂青下活得滋润无比。徐谦不知怼了多少皇亲国戚、干吏大臣,在皇帝的庇护下依然能扯着嗓子骂人毫发无损直到去世,甚至去世之时还被封了爵位,亲自去看了看。冯相子孙不忠不孝,他自请退隐之后,林渊非但轻轻放过了本该砍头的儿子只贬了官,为他留足了晚年最后的颜面。若是有人在意,这些事宜都有迹可循。林渊有过对老臣的愤怒么?这也自然是有的,面对贪污受贿到疯狂搜刮民脂民膏的老臣,他抱着愤怒大声指责对方“不堪为人”、“可恨至极”。若老臣为了利益向本该运送至军队的粮草等出手,林渊也会冷冷地说“国之蛀虫”、“叛国恶徒”……他的愤怒和喜悦,哀伤和感念都很深,只是表现出来的很少,不足真实情感十分之一。克制、冷静、公正。这是林渊表现出“完人”最显著的品质。“事实如此,陛下,微臣再过几年,也差不多也快到了耳顺之念。微臣不求像云太傅那般岁命悠长,能到耳顺便足够了。陛下正值英年,此类事情亦是少不了的,朝内人才济济,这般就足够了。”谢绉含笑道,林渊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只道:“莫要如此说了,朕心中实在难受。谢爱卿今日就在此处用了晚膳罢,于义,叫御膳房多上一份膳食来。”于义口中称“喏”,自去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