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厢房里没有点灯,门窗紧闭,仅右侧窗牗半开,透进些许光线来。
烛光从外面洒下,落在男人干净修长的指尖上。
谢明翊半撑着额,眼帘轻阖,骨节分明的手指放在膝上,轻轻点着。
眼见寒意更甚,立在他身后的小宦官苦起了脸,见那手缓缓放平了,才小心给他盖上了薄毯。
刚挪了挪身,就见一双黑眸朝自己望来。
小宦官垂首,毕恭毕敬地开口,“殿下,您旧伤未愈,可得仔细自个儿身子,别惹了寒气。”
谢明翊眼睫低垂,指尖拨弄了一下案上的兽首青铜香炉,丝缕青烟从镂雕小孔中逸出,慢悠悠飘进织金暗纹的衣袂里。
许是见太子神色如常,宦官松了口气,话又多了半句,“天这样冷,您何必亲自跑一趟英国公府……”
话未落音,便见谢明翊眯起眼眸,唇角翘起了点弧度。
宦官心头一跳,自知失言,连忙伏身认错。
漫长的沉默,静得落针可闻。
彻骨寒意从宦官的掌心渗进身子里。良久,才听到太子缓声开口。
“长顺,取长弓来。”
长顺怔了怔,自家主子虽是武艺卓群,却独不爱用弓,怎的突然想起来要这个了?
可他不敢多问,忙不迭地下去了。
很快,长弓取来,小宦官蹑手蹑脚放在案上。
“寻遍了公府,只在卫姑娘的院中找到了这张弓,殿下看是否合意?”
长顺小声问询,提及那人时特意放轻了声音。
等了许久,也没听到太子应声,哪怕像往常一样敷衍的鼻音也没有。
他不敢再冒昧开口,只得融入满屋死潭般的安静里。
直至一声惊呼,打破了这片死潭。
“禀殿下,卫家女逃了——!”
长顺闻言一惊,悄悄瞥了眼太子。
却见谢明翊薄唇微抿,起身拎起长弓,轻掸了掸弓弦。
窗户倏地被冷风吹开,飘雪扑袭着落在他雍容华贵的黑狐大氅上。
他低声啧叹,“是把好弓。”
那双黑眸望向庭院深处,闪过一瞬的慨然,显然想起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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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大雪,冻得人骨子里都发僵。
后院柴房的窗上结了冰棱子,夜色浓稠,唯有冰晶泛着莹莹亮光。
卫姝瑶缩在一隅,攥紧了手里的簪子。因着过分用力,纤细手指冻得愈加发红。
大氅丢在了屋里,现下只着了件单薄里衣,她实在冻得厉害,只能努力蜷成一团,极力压抑着低咳。
卫姝瑶撕了条白布绑上额头,这点小动作也疼得她眉心拧成了麻花。那伤口虽划得不深,已慢慢止了血,但看着尤为可怖,算是彻底破相了。
眼前又浮现出董兴的脸,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她,贪婪而扭曲。
她后背生出层寒意,忍不住又打了个颤。
“快搜,一处都不能放过!”
“大人有令,掘地三尺,也要将她挖出来!”
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铠甲摩擦的声音在耳中炸开,如惊雷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