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想不通这些人的意图和背后之人,但她愈发明白,今日她怕是逃不过这一劫。
与其闹个不愉快,不如拿她的性命换些更值钱的东西。
想通了这一点,陆怀卿心里反而舒畅许多。
她入京为质本就是为了族人们罢了,活着是为了他们,倘若死……也得死得其所。
“我倘若喝下此酒,想必应当不会罪及漠北?”陆怀卿扯了个笑,很是温和平静。
侍者当即回答:“这是自然。公主在京城动乱中为逆贼所杀,何谈祸及漠北?”
陆怀卿这才明白这些人的用意,原来是借他们这些质子的人头一用。
京城为质的人可不少,谁家杀的人扣在对方身上,那都是顶不小的帽子。
这也算得上是交易?
春风入户,吹动陆怀卿的红衣,那双不同于大燕人的眼里盛满春光:“阿卿不过一蛮夷尔,以此酒祝大燕与漠北情谊长存。”
她举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那人见她饮下毒酒,也不再催促。
陆怀卿起身对镜整理自己的发髻和衣衫,她望着镜子里一身大燕服饰的自己。
这三年里,她用大燕脂粉,穿大燕人织的绮罗衣,吃的也是大燕的饭食。
除了这双琥珀色的眼睛,她自己都快要忘记她其实是漠北的小公主了。
而不是高墙、灰瓦和锦绣锁住的质子,不是战战兢兢、步步小心的阶下囚。
她都快要忘记了,很多年以前,她也曾纵马驰骋荒原,也曾骑着骆驼与故友谈天说地,也会在星野下围着篝火欢歌笑语。
“噗——”
剧痛袭来,陆怀卿捂着心口,一口血喷在铜镜上。
眼前的铜镜逐渐模糊,意识也混沌起来。她似乎听到兵刃交接的声音,又像是听到了漠北的雄鹰振翅,北风哀哀。
一片恍惚后,她好像看到了阿娜和阿姐,她们欣慰又骄傲地笑着看向她。
还有爹爹也在,他向她伸出手,就像小时候无数次抱起她一样,将她高高抱起。
喝下毒酒时,都没有半分狼狈的小公主,终于忍不住掉下眼泪。
“阿娜、阿塔②……我好想你们啊。”陆怀卿任眼泪落下,不再强撑。
这些年她在长安,明枪暗箭,算计阴谋,她真的好想他们啊。
如果她的亲人们都还在……如果,真的回到很多年以前的话,那该有多好。
“累不累啊,我们银雀?”
“不累。”
银雀是她在漠北的名字,已经很久没有人唤起这个名字了。
她以为自己会扎进阿娜怀里哭诉她这些年的不易,可是当梦里的阿娜真的问起时,她还是用力摇了摇头。
陆怀卿不想死前的这点幻梦,都被她这些年的苦痛占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