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儿传过师命,同样展翅而走。南无乡打坐一个时辰,待天通亮了,便去拜访许道温。他此来本是挂念老师,心生探望之情。不成想竟有意外之获。
许道温是道字辈的前辈,本人年纪近百。此时还未进阶后天,可以说是大限不远了。武者只有修行到后天才有增加寿元之效,能活一百八十岁。而宗师境界大限与常人无异,也就是两个甲子左右,只是常人不善养生,加上劳累病损,少有能过百的。武者虽然健朗一些,但百岁也算长寿了。两个甲子看似很长,但却只能跟凡人想比,在地师府里又不能算长寿。
地师府早在一个甲子以前便开始招收无字辈的弟子。那样说来,道字辈的门人,至少也有七八十岁的高龄,也是因此,道字辈的武者,在地师府中已经极为稀少了。能够与许道温年纪相仿的,便只有赵道书等进阶后天的寥寥几位。
许道温虽然寿命超过常人,但也是凭一口真气撑着。早在十年前就开始专心养老,不再参与府中杂物了。此时见南无乡修行有成,又能虚心拜见,十分愉悦。
二人交谈之间,南无乡讲了不少自己行走江湖时发生的事情。这些事情虽说是惊心动魄,却未能提起许道温的兴趣。他误以为是老师精力不足,正要告退。不成想许道温竟然提起了《三体拳谱》这本秘籍。他这才知道这本秘籍的妙用。
这秘籍是府中各代寻灵高手编纂而成。以三位入道前辈为主,其余参与的多是化意高手,只有几个未曾化意却对平峦诀见解独到的,也曾参与其中。这本拳术不入后天没有资格修炼,许道温只是多知秘闻,才有一些了解。这拳谱上记载的拳术配合平峦诀威力极大不说,更有通过研习拳术,增加领悟化意的可能。
天下间这种汇聚近百化意高手智慧才编纂而成的秘籍,除了地师府可再找不出第二本了。这拳谱与《气剑术》,《寻灵师》并列,都是天使府里最珍贵的秘籍。
许道温在地师府负责传授武艺有三十年之久,教过的弟子难计其数,对武道的博学以及理解,无人可及。虽因机缘不足,未能进阶后天之境,也不曾习得《三体拳》和《气剑术》两本秘籍,但对二者的了解也非同一般。竟然对南无乡提出了这两本秘籍可以合练,而不违武理的说法。他所说的合练,不是指简单的同时修习,而是将两本秘籍合二为一,当成一本来练!
气剑术需要剑者以人剑合一为基础,凝气成形为条件。其中人剑合一是指此时剑便是身体的一部分,即身体的延长。在此基础上又将修行分为三大阶段,以剑御气第一阶段,以气御剑第二阶段,气剑相御第三阶段。第一阶段时气又是剑的延长,也便是剑气外放的手段,这类似的手段,在宗师境也可修行,只是气剑术的法门另有独到之处。第二阶段时剑则是气的载体,第三阶段则超脱身、剑、气,成了武者探究天道的凭依。这套剑诀自始至末讲的是身、剑、气的运用,到最后则超脱成人与道的交汇。
三体拳同样分三大阶段。基础拳术第一阶段,以真气御地气第二阶段,拳、气、意归一为第三阶段。
两套秘籍不相违背,而许道温的建议便是将气剑术与三体拳结合,以地气加持御剑术的威力。这确实是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以地气之磅礴,三体拳练习到极致也不能尽情吸纳地气来增益拳术的威能。这是由个人根器决定的,人体不可能承受一山或者一水的全部力量,否者招未发而自己先被这股力量压成了肉泥。
因此三体拳练到最后讲的不是如何尽情发挥地气的威能,而是如何控制这股威能不超过自身极限。若改用以地气加持剑术,则不用顾忌人体之限,只要剑的质地够好,理论上可放心加持。如此的话,气剑术的威能,怕是有脱胎换骨的转变。
但这在南无乡看来似乎有些异想天开。这位老师向来不拘一格,有此激进的想法,也不算意外之举。只是,这两本秘籍是武道殿中,仅次于平峦诀的存在。每一本都博大精深,单将一本练到极致已经很难,练成两本更是天大幸运。要说将两者结合,虽然不违武理,但费力耗时也是必然。
他修习气剑术至今,还未领悟气剑相御的诀窍,而人剑合一,以剑御气等虽也是气剑术中的内容,实际上却是早在武道前两重时便已掌握的法门。换言之,他修行气剑术至今,也只是掌握了以气御剑之法,这还要归功于螭吻利于气剑术的修行。如此可知《气剑术》的不易,而《三体拳》,恐怕同样如此。再加上这二本秘籍之外,《南明真诀》里还有一式日月同辉也没有修成,段时间内是无暇修行他法了。其中南明真诀作为其内功根基,不将其中的招式领略完全,化意之境是无法达到的。
如此说来,他若不求入道,一心钻研或者可能实现这个想法。若是追求入道之法,一生时间打开玄关尚不够用,还哪里有时间钻研此道。许道温虽然天纵奇才,却不曾修习过这两本秘籍,不知道其中的奥妙。说出的这番见解,在无乡看来未免有一分老人家的疏狂在内。
一番交谈,不觉日中。南无乡决心今日出府,便主动告辞。此时他还要报备出府之事,有寻灵师的身份在,出府不难。但在出府前还要兑换《三体拳》秘籍,他已无多余的贡献点,只好打起朝元丹的主意。此丹价格未知,但绝对是罕见之物,他准备留给大红一颗,剩下的一颗,应抵得上这本拳谱才对。
果如所料。丹『药』出售,拳谱购得,南无乡归心似箭,离府不到半个时辰,便已回到家中。
无乡推门而入,再度惊呆当场:院内灯火通明,只是盏盏灯火上都有个“奠”字,院中有五道身影,身穿孝服,围着一口木棺。
“啊!”南无乡一声大叫,惊摄方圆数里之邻,院内的五道身影回身看时,一道朦胧青影已扑在木棺之上,哀嚎起来。五人彼此对视了一眼之后,便退到一旁。只是棺上的人,捶胸顿足,已陷入癫狂了。
半响,南无乡声音渐消。五人目光交流一番后,一人上前道:“是无乡师兄吧,在下田衡,你我曾见过的。师母并非是寻短见而死,实在是知道自己大限以至,才支走师兄,留下我们几个处理后事。你伤心之后,还请尽快振作,我这里有封书信是师母口诉,要转交给你。”田衡自然认得无乡的,当方才他身形太快,此时又状若癫狂,以至田衡有些不敢认了。
南无乡双目通红,抬头看向田衡:“这是我父母的房子,我却只来过两次。一次爹没了,一次娘没了。”
南无乡这一眼并无什么杀意在,但悲愤异常,不加抑制之下,精光绽『露』。田衡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了几步,不再上前。
悲哀过后,是一夜无言。第二天,几位师弟给他换上了孝衣,便守起丧来。南无乡远离尘世,对其中的礼仪完全不懂。好在几位师弟都是懂事的人,在几人协助之下,依俗将母亲葬在了赵家的坟茔。
祭拜了母亲,修葺了祖上的坟地之后。南无乡与几位师弟再度回到家中,田衡等则转交了后事。
原来南大死后,赵氏忧伤成疾,一直体弱。只是南无乡回来之后,心情好了不少。加上无乡曾给她渡些真气,那几日看着才精神一些。南无乡一心想着父亲亡故,并未留心这些,虽然隐约察觉母亲体弱,但也只当是忧思所至,没想到是病入膏肓了。
当天,赵氏察觉自己身体已无法再撑下去,便将他支走,叫田衡来料理后事。田衡多少知晓些内情,并未等到天黑,而是与他道别之后,立马便赶了过来。此时赵氏已经换好了衣服等着,田衡来时,她口诉遗言,交代后事。其中一条就是自己死后要葬在赵家的祖坟,常伴父母兄弟。再则是让他继承与南大的约定,将生了孩子第一个姓南,第二个姓赵,给赵家延续血脉。最后则是一些勉励其修行之话。
除了赵氏交代南无乡的外,还有一些则是南大交代给几位弟子的。南大后半生一直在香茗轩讲书,所讲有内容多数是自己杜撰,足有五百余篇。这五百余篇大抵都是自当年金鹏王等大闹天师府为开头,延伸讲诉的独立故事。因南大并不识字,所以未留书稿存世,几位弟子都凭心而记。
南大不再讲书之后,曾收下的一位关门弟子,颇通文墨。南大便希望几位弟子能同心协力,将这五百余篇加以收集,整理,删减,改编,着成一部小说,期待能流传于世。
田衡说到此事时颇为动容。南大讲书颇有名气,这些故事也极受欢迎,要能完成遗命,对他们几个来说也是十分荣誉之事。南大已经交代,成书之后,作者一项,自己只是述着,而编着则可填几位弟子的名字。但编着之事耗时费力,归结成书之后还需印刷流传,虽然流传之后有利可图,但在此之前却颇耗金银。南无乡听到此处已知其意,便做主将父母这小宅让给几位师弟,充做工作之处,父母的遗产也尽数交给几人打理。
南无乡告别众人,带着父亲的骨灰离开中都。先是回到赵家村老宅的房顶上坐了一夜,次日带着父亲的骨灰,到母亲坟前祭拜。在父母见证之下,他打开了二人的遗书。一封是南大的,一封是赵氏的。
赵氏遗书内容,他早知晓,便在坟前立誓,绝不违背母命。而南大的遗书,着实让他『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