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必也听到了,楞了一下,直是站立着不动,听一曲完,才深吸一口气,继续行路。
没行几步远,隐隐听得有女子的声音传来,在这山中尤显婉转似莺啼:“哥哥自己编的新曲么?果然不错。”旋即又道,“昨日采的那些草药呢?”
那男子笑叹一口气:“你真是糊涂,昨日我何曾采草药来了,我不是下山去了么?”
那女子笑道:“不错,是我记差了。”
他二人说话时,傅麟郡将我轻轻放于地上,抚掌笑道:“你们可知我来了么?”
那女子闻言一愣,一眼瞥见了他,忙跑过来笑嘻嘻道:“郡哥哥,你可来了,我好久未见着你,很想念呢。”我细细瞧去,但见她:十四五岁的年纪儿,面若杏玉,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着一身青布衣裳,倒也干净轻巧。
傅麟郡微一点头:“长日不见,荀妹妹亦是长大了好些。”
那少女抿嘴一笑:“郡哥哥旧年跟着你父亲去西罗,可是这几日才回么?”
傅麟郡回首朝我看一眼:“回来……也有半个月了。”
“昨日哥哥还说下山了呢,必定是见你去了。郡哥哥想是从未记起我来过。”
“怎么会呢?我也惦记着荀妹妹你。”言及于此,他含笑向我道,“洛儿,你过来。”
那女子这才留意到我,稍露诧异之色:“这位是?”
傅麟郡闻言,略有迟疑:“她是……等会和你说罢!我今日是特地带她前来看病的……”一时回首见我岿然不动,上前来牵着我的手儿,“你身体不好,不要站在风口里,先进屋去罢。”
我向那女子微微含笑示意,低头跟着他进去了。刚行至门口,却见有一白衣男子坐在那里,看他身形打扮,倒与昨日在那客栈从傅麟郡房内出来之人颇为相似。
彼时见他慢条斯理将眼前的十二弦琴用一张沙青细绢盖了,上前打量我一番:“一夕而已,傅兄身侧便有了佳人相伴,好个风流倜傥的将门之后呢。”
他一面说一面抱起那琴,刚要回转身进屋,又犹豫着止了步:“只一日未见,傅兄可好?”
傅麟郡眸色一沉:“许兄,今日我二人先不作他想。她是我妹妹,劳烦你替她好好瞧瞧……”
那白衣男子闻言,缓缓转过身来,我这才看清他的长相:眉目秀逸,脸似珠璃,发鬓乌云,全束在脑后,用一根银龙盘簪别着,一绦白银束额发冠系在额前。长身玉立,风度翩翩,却是好个模样儿。我心下暗暗感叹,他若是女子,倒要叫天下女子都自惭形秽的了。
他清然一笑,上前来向我道:“鄙人许俊卿,这位是舍妹荀卿,敢问姑娘名讳?”
彼时,我暗暗思忖:方才傅麟郡介绍我为他妹妹,此刻也不知该如何接口。正着急之时,傅麟郡从旁接过了话头:“她小名洛儿,你二人只称呼她洛儿便可。许兄,我二人长久不见,此次必定要一醉方休。你这可曾有备酒么?”
许俊卿意味深长瞥我一眼:“傅洛?”见我犹豫着点了点头,他便转首向傅麟郡道,“早已为你备下良酒了,只你自去岁春日离开前往西罗,我二人一直无缘在此对饮。”
傅麟郡道:“好,那酒便越发香醇了。”
正说话间,那叫荀卿的女子上前来拉我:“洛姐姐里面去坐罢,喝杯水。”
我和颜一笑,亦只得跟着她进了屋去,时坐在桌前,那荀卿笑道:“洛姐姐,我要出去择菜,你先坐在这里罢。”语毕又出去忙了。
那许俊卿便欲去取酒来给傅麟郡喝,岂料傅麟郡一把拦住了他:“不忙,等荀妹妹做好了饭菜再说。我今日是为舍妹的病而来,烦请你替她好好诊治。”
许俊卿微微颔首:“好。”时又转首向我道,“傅姑娘身体可有什么不适么?”
我闻言,只得将跌下悬崖,曾失明一事细细说与他听。
他微微蹙眉,便叫我将手伸与他号脉。只见他将三指轻放于我的腕上,凝神把了好一会,忽又怔怔看着我道:“你……”
我心下一惊,刚欲开口,傅麟郡从旁道:“怎么说?”
许俊卿似有所思:“劳烦姑娘转首叫我细细看下。”
我依言只得转过头去,他在我发上仔细看了半日,忽在我脑后一处轻按了下,淡定道:“便是此处了。那****跌下悬崖,此处受伤,常人不细看倒也瞧不出来。”
傅麟郡道:“可怎样?”
“她失明便是因这处而起,不过,这倒是有药方可治的。”言毕,便回身行至桌前,唰唰写了几行字,笑向我道,“姑娘将这张药方拿去给舍妹荀卿,这全是化淤通络之药,你叫她按药方煎了药水来,一日三次,连服三日。”
傅麟郡闻言似松了口气:“这样便好了么?先她还有过咳血,我只道不可医治。”时我心里咯噔一下,原昨日我吐血,他果然是知道的,难怪他会如此难受。
许俊卿只含笑不语。
我起身谢了他,便拿了药方出门,找到荀卿,将这纸给了她瞧。她取了药方便进到一处屋内,那屋三面皆是药柜。
只见她一个个打开药屉,口里喃喃着“血藤二钱,生熟地四钱,当归……”忽一回首看我立在那里,扑哧一笑,“洛姐姐,你先去罢,我一会就好了。”
我因瞧着她亲切,遂跨进门去:“我还是在这里看着罢,这里这样多的药,都是你们采的么?”
“不是,许多都是我哥下山去买的。”她一边忙一边笑向我道,“洛姐姐多大了?从前也未听郡哥哥说起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