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呢。”我捡了凳子坐下来,“嬷嬷,我待会儿和福公一起给大哥他们送饭去吧?”
徐嬷嬷听了我的话,正在调着蛋液的手一顿,皱眉说道:“这可不成,现在外头乱着呢,你一大姑娘家的,还是少出门的好,免得招惹事儿。夫人现在身子还不是很好,她可受不住事儿。”
说完,她搁下了碗,往里面倒了些温水,又调了几下,放到蒸格里头去了。
我无聊地用手指轻扣着桌面,“福公年纪也大了,总是一个人提着这么重的食盒子来回跑也不是个事儿埃我想帮帮他。”
“小姐啊,你可别折腾了。大少爷那铺子里,也是人来人往的,什么人都遇得上,万一冲撞了,那可怎么好?”她想了想,“听孙家的说,过几天就是庙会了,到时候你要是闷得慌,那咱们跟夫人一块儿去看看?”
孙婶儿可是附近人家里面家境算是比较宽裕的了,她家四个儿子都成了年,老三家做着买卖,日子很是好过。这孙婶儿啊,她最大的爱好就是到处逛庙会,她和徐嬷嬷聊天儿的时候,我也跟一边儿听着,她说起来啊,那可是收不住嘴儿的,说每月逢九、十、一、二是隆福寺,逢三是土地庙,逢五、六是白塔寺,逢七、八是护国寺。再加上正月初一开庙的东岳庙和大钟寺,初二的财神庙,十七、十八的白云观,三月初三的蟠桃宫等等,北京城啊,就没有她没有逛过的庙会。这各类庙会几乎天天有,有时一天还不只一处,要想把所有的庙会详尽地统计起来实在是不太容易。哪家的东西好,哪家的东西便宜,在哪儿能买到什么,她说道起来可是如数家珍。
她说啊,这会过日子的女人们,可是不能去光顾那些大街上林立着的大商场和百货公司的,家里头缺个什么了,到庙市上去买东西,挑选方便不说,价钱还便宜不少。锅盆碗箸,日用百货,衣帽鞋袜等是应有尽有。东西质量不要求多么精致,只要结实、便宜就成。那些华而不实的,只有阔太太们才去看呢。
“初七还有四天,到时候咱们到护国寺那边儿去瞅瞅?”她见我爬在桌上枕着胳膊,过来笑着摸摸我的头,“还是没有长大的小闺女哟。”
“才不是呢,我是觉得闲的都快要长苔了!”轻推开她的手,拿了洗干净的小黄瓜咬上一口。
徐嬷嬷吓得赶紧夺了过去,“哎哟喂,我的小祖宗,哪儿能这么吃啊?快给我。”
“这有什么啊?我都见大哥这么吃过的!”
她显然不敢相信的模样,我继续说道:“这么吃才好吃呢,嬷嬷给我吧。”
“大少爷是他,他是爷们儿,你也是吗?”将小黄瓜藏到了身后,就是不给我。
好吧,既然吃不了,那就等饭点儿了再说吧。“那我问问母亲去,看她去不去逛逛。”
“去吧去吧,别过来了啊。”厨房可是她的地界儿,好像生怕我来捣乱似的。以前宅子大的时候,我多的是地方去,也就没有进过厨房。现在屋子小了,也没有什么地方好玩儿的,我常常跑到厨间来转转,把她吓得可不轻。
带回来的书也都看的差不多了,在家实在是无事可做。就跟孙婶儿说的似的,那些百货公司我现在是没钱可逛了的,连出个门儿都要担心这个那个的,日子过的实在是有些闷。
家里离护国寺庙会只有不到半小时的路程,走着过去也倒是方便。我告诉母亲后,她倒是答应的爽利,所以我开心地盼了这么几天。今儿个出门的时候,拿了二十元交给李嬷嬷,让她看着给母亲买点儿什么。她难得出趟门儿,看到什么的,总要尽兴才好。
从护国寺的前街到庙里,再到庙后的空场,就是个人头攒动、百货云集、江湖卖艺和民俗文化聚集的一个大集市。
在寺里东西配殿前从南到北的平地搭起的蓝布、白布的棚子,在里边支上架子案子摆放商品。这些棚子一般都是大商家、商行的固定摊位,有大布庄卖绸缎等,他们卖的零头布料是最受欢迎的,又便宜货色又好品种又多。
还有瓷器行卖唐山、淄博、曲阳瓷器陶器的。有卖古董、文物、名人字画的。卖线装书籍、时代画报的,卖绣花针线的。还有卖各种彩珠、绒花的,卖汽灯、煤油灯、香蜡的,卖鞋的、卖帽子围巾的。卖温州、杭州桐油纸散漆布散卖凉席、竹帘子的,卖金鱼花卉的。
这些棚子的对面就是地摊儿了,在地上铺一块布或一张纸,把所要卖的商品放在上边就可以了。这些小商贩不固定,有卖估衣的,一个人拿着一件旧衣服唱,一个人帮腔,围着好多人看。还有卖刀子剪子的、卖袜子手帕梳子发卡针头线脑儿的,这些小摊儿举不胜举。
人多的不得了,到庙会来,有的是为了买些东西,也有的是寻开心找乐子来的。在庙会上要吃点小吃,要听听,要看看。
中轴线上的三座佛殿的前后可以说就是娱乐、饮食区,在这儿有北京各式风味小吃和唱戏的,演杂技的,打把式卖艺的地盘了。
卖小吃零食的摊子没有固定地点,横七竖八的,哪儿适合就在哪儿摆,大多围着唱戏的,演杂技的,打把式卖义的摆着,这样吃和看两方便,庙会上的小吃零食具有浓厚的地方特色,味浓口正,品种丰富得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买不到。
各种地方小吃的摊子包围着唱戏的,演杂技的,说书的,但他们要有较好的环境才行、就用高近两米的布围起一圈墙来,有的还要支上布棚子,在里边放上几排长板凳,观众买了票坐在里边看演出。
表演当中还要零打钱,但不拘多少,入口处站着几个高大壮汉,不时有一两个侏儒用逗笑诙谐的话让人买票,有时还有两个乐手吹号打鼓的,门上方还画两块广告美女驯兽或空中飞人,唱曲的还要写上是河北梆子还是河南坠子,还要写上唱曲的人名和曲目等等。好些个人没钱买票,就爬到树上或把布的围墙弄一个洞往里看。这些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人群,喧着、闹着、笑着,吵吵嚷嚷无所顾忌,真是热闹得很。
逛得累了,就坐下找个卖大碗儿茶的摊点儿休息一会儿。李嬷嬷给母亲装了一袋子的兰花烟,她先喝了一口茶漱漱口,然后就开始点了烟杆儿抽起来。
我则是有些饿了,让徐嬷嬷拿了刚刚买的艾窝窝准备垫垫肚子。徐嬷嬷先去找卖大碗儿茶的舀了一瓢水给我洗手,然后又拿手巾擦干了才打开艾窝窝的纸兜给我。
这时节豌豆黄是吃不着了,但是艾窝窝却是还有的。徐嬷嬷其实也是会做的,它是先把糯米洗净浸泡,再入笼屉蒸熟。等拿出来晾凉后,再用力揉匀,揪成小团子,摁成圆皮片儿,包上桃仁、芝麻仁、瓜子仁、青梅、金糕、白糖事先炒好的馅儿就成了。但是我却更爱吃这外面卖的。李嬷嬷笑着对徐嬷嬷说,这是隔了灶火的,小姐吃起来就是另一个味儿,所以吃着香呗。
一直逛到了下午四点多,这才尽了兴,福公和李嬷嬷、徐嬷嬷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往回走。
还没进门儿呢,就见阿克敦蹲坐在门前,见我们回来,他快站了起来,跪在了母亲面前。这才看到,他身上受了伤,额头上还冒着血。
“阿克敦,快起来,这是怎么话儿说的。”母亲示意福公把他扶了起来,“进院子里说吧。”
路上还有行人走动,母亲看了看,觉得有什么事情还是回去说的好。
进了院子,阿克敦又跪了下来,“夫人,奴才没用,少爷……”
“毓薏怎么了?”听到大哥,母亲也紧张了起来。
“少爷让人给抓起来了。”他摸了一把被血迷了的眼睛。
我将干劲的手绢儿递给李嬷嬷,李嬷嬷上前给他按住额头上的伤口。他看了李嬷嬷一眼,接过手绢自己按住。
“进屋说,怎么回事儿。”母亲急急往主屋走,福公接了李嬷嬷和徐嬷嬷手上的东西拿去规制好。我们都跟着母亲过去。
“夫人,事情是这样的。六天前,来了两个山西口音的家伙。他们拿了一个香炉过来,说是手头上紧了,要当活期的。大少爷看了后,说是明朝的没错,就给他们写了当票,给了他们一千五百块大洋。三天的息钱是八十块。三天前他们又过来了,说是在赌坊赢了钱,手气好,就要拿钱赎回去。这倒是没有什么大问题,付了一千五百八十块,大少爷也把东西给了他们。”阿克敦话到这儿,我听起来也没有什么大碍,可是怎么就把大哥给抓起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