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上次槟榔晨报社的披肩发女子之后,简行严回槟榔屿结识的诸多年轻女子中的又一位。这次对方是追求平等自由进步的新派学生,姓吴,也是华商家庭出生,家境较简家来说十分普通。吴小姐对简家少爷的种种早有耳闻,只不过见到真人,才发现岛上关于他的种种笑话在他本人对女性的温柔尊重方面不值一提。再看简行严外表高大英俊,一味只感觉得到他的好处,隐隐感到自己当真爱上了他。
可简行严这边,还真如他自己对简旌所说的,对女子皆是一种“无论性别的正当交往”,是他对美的无差别眷恋,并非是对哪位女子其人有所倾心。
“下一次不要在校门口这条路上等我啦,大家都在看我们。”吴小姐细声细气地说。
“让他们看去,”简行严笑呵呵地说,“就是要他们羡慕嫉妒去呢!”
吴小姐羞赧地把头垂下来,阳光打在她脸上,投下睫毛稀稀落落的影子,这副样子让简行严突然想到了甘小栗,心中纳罕,为什么想这个人来?
把吴小姐送进校门,简行严带上家仆们往家走,通常这个时间简旌已经到公司去了,和他回家正好错开,王不见王。可今天偏偏简旌起来得晚,索性准备在家中书房处理公务。待简行严回到家的时候,简旌正在餐厅里喝着咖啡看报纸,两人一碰面,气温立刻冷了下来。
简旌放下咖啡杯,说:“一大早去哪儿了?”
“上外面吃了个早饭。”
“家里厨子什么不能做,非要去外面吃早饭?就是非要吃,也可以派人买了回来。一大清早就往外跑,你眼里还有没有点一点规矩?”
简行严站在餐厅门口不以为然地听着父亲的训话。
简旌想再骂几句,一时找不到新词,大开俾手让简行严赶紧滚上楼。这时听差来报:“老爷,司机把林秘书接来了。”
简旌放下报纸,整理好衣襟,上楼到书房等着林秘书,他把刚刚读过的报纸留在咖啡杯旁。今天是1941年1月1日,而报纸还是去年12月底的,末版朝上,上头刊登着甘小栗的那则“寻人启事”。
此刻简行严在二楼他自己的房间里,随便从书架上摸了本书,随手摊开一页,读不下去,索性把书扔到床上。他听见外面有脚步声,轻轻走到房门口,探头探脑往外看了一眼,只见有过一面之缘的林秘书刚巧路过,和上次当着简夫人的面对自己的视线浑然不觉不尽相同的是,这一次简行严清清楚楚看到林育政把脸侧到自己这一边,目光扫过,口里虽没有出声,脸上却是挂着极为轻蔑的微笑。
简行严只恨自己没有轻蔑地笑回去!
暗涌
简行严原本只听母亲说——这个新来的秘书是个靠得住的人,现在看对方几次三番进出简府,方觉得这家伙像是来取代以前荣叔在父亲身边的位置。
荣叔是简旌用了几年的襄理,如今说退休就退休了,简府上下闭口不提,简行严也不知道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若是他主动去打听,得到的答案倒是简短一致得很——回老家了。
书房那头传来“砰”的关门声,简行严对父亲的生意一向不感兴趣,吐了下舌头,转身走了。
在书房里,简旌和林育政正在围绕新接手的酒厂展开话题。
“那两个人找到了吗,老板?”林育政一走进书房,反手就把房门锁上。简旌原本坐在书桌前,见到他进来,连忙站起来将来者让到沙发上坐下。
“哎,育政,私下你千万不要这样称呼我。“简旌送去一个苦笑,拿起茶几上的茶具给林育政倒了一杯茶。“这次我也是有苦难言,被章亭会馆那些人给害苦了……”
他俩这个态度架势,一听便知绝非雇主和秘书的关系。那林育政泰然自若地接受了简旌的这杯茶,端到嘴边喝了一口,清香扑鼻,是上等的好茶,可他仅仅喝了这一口就放在手边,碰也不再碰。
简旌继续说:“周老板莫名其妙死了,白十九公做主让我便宜收购了酒厂,看起来我是捡了个大便宜,你知道的,我找人细细查过酒厂的账本,发现账实不符。一通算下来,我竟然是花了十万块买了个只值八万的厂。现在那营私舞弊的掌柜和账房跑路了,倒不是头等的大事,可眼看要到春节,工人这一头还等着发年节钱,亏空的两万我必须自己先填上。这个厂到我手里一分没赚,反倒要赔出许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