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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婚(第1页)

“生怕水,熟怕鬼。”

一点火光嚓地在浓重湿气中亮起,烧出的白烟飘散得与周遭合而为一,中年人重重吞云吐雾,“大雾天困在这种地方真他娘的邪门。”

转眼已经快过去两个小时,这场来得突兀的浓雾还不见任何散去的迹象。

天气预报说今儿个是大晴天,如今能见度却低得可怜。原本还好端端行驶在路上的车辆不得不考虑安全第一,被逼停的车主们聚在餐厅和休息区,停车场空荡静寂,翻滚在高架桥下的江水格外遥远,只是偶尔能听到一点水声,他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就平添了些瘆人。

“啊?”一块儿蹲在路牙子边上的男人比他小不了几岁,自己也点上根烟,急匆匆地解了瘾才回头去望身后那座干净漂亮的高速服务站,左看右看瞧不出名堂来,“老哥,看刚借火的份上,你跟我交个底。”

男人有点不安地压低声音,“这地方……是不是出过事?”

“嗐,有啥交不交底。”中年人掸掸烟灰,“就是我们那片有句俗话,宁喝孟婆汤,不过三支江。”

“……怎么说?”

“没说头,老一辈爱念叨。”他啧啧道,“不过每年是得淹死那么几个,光这就算了,哪条河没淹过个把人?稀奇的是啊,有时候起了雾,但凡有人经过,就听到雾里有——”

他说得神秘兮兮,男人也听得聚精会神,在这样摸不着前路的情况下讲起当地传闻难免要让人脊背发凉。雾气拢着裸露在外的胳臂,赖成一股挥之不去的黏腻,恰巧此时,从二人头顶幽幽飘来一句:

“雾里有声音?”

“哎哟!”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可把中年人吓够呛,他一屁股跌坐在地,摔得直抽凉气,“我的妈诶!”

所幸两手撑得及时,紧跟着,他仰头瞧清楚对方的真面目,不由笑骂道:“嘿,你小子!”

他是松了口气,旁边的男人还不知道怎么一回事,惊疑不定地看着那突兀从浓雾中现身的人影,“认识?”

“我这不是好奇嘛。”来人打了个哈哈,“杨叔你们聊什么呢?”

“聊什么?聊本地风土人情呗。”老杨又转头跟萍水相逢的烟友介绍,“我从机场拉的客人,新鲜落地的大学生——听你这口音,也是从外地来的?”

“可不是么,”男人苦笑,朝着服务站一抬下巴,“带老婆孩子出来自驾游,没到地方就困高速路上了。本来想着去江边玩玩,这下还不够晦气的。”

他一边回答,一边也不由多瞧了那年轻人两眼——长得是好,落进人堆里也是十足的惹眼,黑得透亮的眼仁盛满清亮的光,再一笑就更显出几分乖巧,叫人看了心里格外熨贴。

“江边?”年轻人问,言语中的兴趣丝毫不减,“是三支江的江边?怎么着,闹鬼啊?”

“差不多差不多,”老杨敷衍地摆摆手,“雾里小孩哭啊,鬼魂叫啊……反正就是那么个意思。”

他向男人解释,“人家小年轻不信这些,叫那什么,破除封建迷信!”

“都二十一世纪了,哪来那么些神神鬼鬼。”年轻人笑嘻嘻道,“要相信科学嘛。”

“我说什么来着,我家那妮子也是这个调调。”老杨摇头,语气跟着关切了几分,“哎,你怎么不在里头待着,跑外头吹冷风?”

年轻人恍然地“哦”了声,似乎才想起自己原本的目的。

“出来透透气,正好您爱人托我叫您一声,顺带帮忙带瓶水。”他将两瓶温过的矿泉水分别递给二人,“还有杨叔的,举手之劳。”

一瓶水值不了几个钱,但这份惦记就够笑得合不拢嘴了,正好一支烟也抽完了,老杨捻灭烟头,直起身来拍拍裤子上的土,见他还站在原地,临走不忘再多叮嘱一句:“外头这么冷,小殷你也赶紧着点。”

“哎。”

殷素问笑着应了一声,瞧他俩的背影消失在服务站大门口,不疾不徐地哼了歌,目标明确地往雾里的某个方向走去。

那一丝微妙的违和感在靠近后不断放大,不一会儿,他就四下张望着找到了可疑气息的来源。

服务区附近的绿化灌木丛里躺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纸包,表皮光滑厚实,在奶白色的浓雾中被衬得越发殷红如血。这乍看之下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红包,唯独封口处的“囍”字有几分扎眼。

金箔纸烫上去的字样被撑得微微变形,那鼓鼓囊囊的红包显然分量不轻,殷素问倒是没动什么心思。他随手从旁边捡来根树枝,捅了捅这笔像是被谁不小心遗落的天降之财。

“诶,说你呢,有在这儿害人的功夫,”他自言自语地嘀咕道,“还不如多做点好事攒攒功德。”

到底还是没做得太隐蔽,但凡换成个牛皮钱夹,指不定就有倒霉蛋沾沾自喜地捡回家去了。

俗话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种故意丢弃的红包十之八九是为了“借运”,意在让捡了的人带走霉运或病气。殷素问撇撇嘴,树枝尖儿轻巧一挑,直接让它滑进草丛里落了个不见踪影。

他自小对这类物事有着惊人的直觉,用他爷爷的话来说就是天赋异禀。当年哇哇啼哭的婴儿被抱出产房,老爷子上手一抱,当即认定宝贝孙子天生要继承自己一辈子的学问,从此以后连面对一意孤行跑去学了望闻问切的不肖子都没有那么吹胡子瞪眼了。

偃骨在胸者,名入星骨。

相传有了这块骨头就是名字上了仙册,那是命里带着的缘分,于是命中注定要拜入道门的小殷同学在同龄人还用儿童绘本识字的年纪,捧着本《黄帝内经》——开始学自己名字的后两个字怎么写。

嗯,他爹塞的。

殷父当了近三十年的儿子,最清楚培养一个合格继承人的重要性,有朝一日翻身长了辈分,干脆一锹一锹地挖起亲爹墙角。不不不,说服自家儿子继承家业的事,能算挖墙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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