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妃向来不依顺他的意思说话,只柔声道?:“可是琳儿本就不愿入主东宫成为太子,他自始至终并无此意,想来陛下多虑了。”萧竞权摇摇头,让梅妃不必多劳,坐回到自己怀里便是。他抱着梅妃,却暗自想着有关天下皇权的千万顾虑考量,不愿与?她分担,却努力?在她没有多少温度的身体上汲取温暖。“不,你不明白,他是皇子,没有他愿意不愿意的道?理。”梅妃不知道?他忽然与?自己说这些做什么,只好说道?:“臣妾不懂这些,但凭陛下决定。”萧竞权又是摇头。“你必须明白,朕知道?自己的身子不大好了,只怕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先你一步而去,这件事朕早就和你说过了,因此今后你不要与?琳儿太过亲近,你们二?人今后要互相保全……”他把?话说得这样悲壮,好像是在做什么临终托孤一般,在梅妃听来却十分可笑?。“嗯,臣妾记住了,不过请陛下不要怪臣妾多言,只是不知陛下为何这样说,就算琳儿不能即位,剩下的不过就是璇儿和珍儿,他们二?人都?是好孩子,不会亏待臣妾和和琳儿。”也不知是因得知萧琳双腿残废,故而让萧竞权对萧琳这样百般夸奖,还是萧竞权从前就是对萧琳这般偏爱,梅妃不想听他说这些自己听来宛如缥缈云烟的事,故而一味顺承。“璇儿?不能是璇儿,朕知道?他是一个好孩子,可是这个孩子也错在了这一点,他的性?情太温顺了,仁义?并非错处,可是空有妇人之仁怎能掌握天下江山,何况朕也从未有意培养他做帝王之材,如今他已经成了这样的性?子,为时?晚矣——仁慈的君王只有死路一条,要像琳儿那样有仁心?与?杀伐的狠心?才能稳坐江山。”萧瑜幼时?的面容再一次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萧竞权明明已经努力?将有关他的一切抹除掉,他明明从未想过让萧瑜沾染继位之事,如今却有一个念头在他胸中滞塞。如果萧瑜还在,是不是如今的情形会大不相同。……“父皇,你杀了儿臣不要紧,只是此事皆为儿臣一人所为,父皇心?如明镜,你从始至终只恨儿臣一人,或者在父皇心?里,儿臣早就该死了……只是如今且立赌誓,今日儿臣身死,他日父皇雪鬓霜鬟,垂垂老矣,却必不能忘记儿臣,且看父皇百年之后,茕茕无依,方知今日之事非儿臣之过,皆是父皇的报应!”……萧瑜是冬日里走的,难道?他过世还未到一年,自己的报应就已经来了吗?自己的儿子和宠妾都?狠下毒手,难道?这就是当年之事的报应吗?她将萧竞权从回忆中带回现实,冷声劝慰道?:“陛下不必太过伤心?了,琳儿他自己都?不在意此事了,如今臣妾看你们父子二?人愈发和睦了,何况还有珍儿呢,珍儿待臣妾一向很?好的,对兄弟姐妹们也十分友善。”萧竞权抬起她的下巴看向梅妃的眼睛,有些怀疑地问道?:“你真的这样以为?”“怎么了,珍儿难道?不好吗,不知陛下何出此言?”萧竞权本想说出他怀疑当年萧瑜谋逆之事有萧珍在背后作梗,可是顾及大局,并未对梅妃说出此事,只从床头拿出了一个小小的明黄锦囊,里面是一个被他反复揉捏过的纸条。那是萧瑜精心?留给?萧珍和萧竞权父子二?人的礼物?。梅妃早就知道?这是什么了,却还是装作惊讶的姿态,接过那纸条,看罢双手颤抖不停。“这上面说的……难道?,难道?这是瑰儿死前的事!可是瑰儿不是意外身死吗,或许这只是巧合?”看她的确对此事不知情,萧竞权便告知梅妃自己一直以来对萧珍的怀疑和忌惮。“可是这不能断定是珍儿做的啊,陛下就没有再查一查?”在萧竞权看来,当时?会选择用那样残忍的手段又有能力?动手除掉萧瑰的,只有萧珍和梅妃,梅妃尚被他囚禁在紫宸殿,故而只有萧珍一人有嫌疑。她忙道?:“陛下,臣妾绝没有做这样的事。”“朕知道?的,即便真的是为了瑜儿,你也不会狠心?做这样的事,放心?好了,如今朕不打算与?珍儿当面对峙了……这样的事已经没有必要再提起。去帮朕把?这个东西烧了吧。”梅妃接过那纸条,将一杯热茶递给?萧竞权,拿着字条端详片刻后,起身将其丢入火盆中,注视火舌舔舐燎灼,直至那纸条化为灰烬。“恕臣妾多言,如此看来,陛下是要培养珍儿继位了?”梅妃出了紫宸殿,心?绪不定,看到萧琳和萧璇向自己请安也没有藏起面上恍惚神?色,一时?竟忘了回答。为了不在众人面前失仪,她称自己身子不适,让侍女带萧璇到宜兰园中与?小公主一起玩耍,自己则由萧琳陪伴着到玉芳苑中闲逛。萧琳见梅妃沉思,也不多过问方才她和萧竞权的谈话,说起了有关梅音和萧瑜冬儿的事,皆是几人在幽州时?亲历的几件趣事,梅妃并不知晓太多,倒也让她心?情平复了不少。“从未见母妃如此失态,父皇究竟和母妃说了些什么,还是又因斡卓使臣将要前来拜访一事,父皇再度迁怒母妃?”对于斡卓境内政变一事,萧琳略有耳闻,也猜到其中或许与?萧瑜有关,却无奈路途遥远,送出的信鸽杳无音讯,左右苦等不得消息,担心?他和冬儿二?人面临危机,这几日来常难以安眠。梅妃摇摇头,答:“明日使臣即将进京,陛下的反应倒也不算奇怪,斡卓不偏向于碓拓,自然也是他想看到的局面,并不会为难与?我——只是琳儿,你的麻烦却要来了。”“我的麻烦?难道?说父皇心?中已有决断,欲要立四弟为王储?”对于这样的结果,萧琳并不意外,甚至可以说,这个结果正是他所希望看到的。“嗯,不过他并未明言,只是将那从前张瑜儿伪造的那张纸条命我烧毁,你也明白他心?思深沉,这样关乎国本的大事,他不会轻易告诉告诉我的。”萧琳浅浅笑?道?:“既然如此,母妃又何必再为之劳心?伤神?呢,四弟比父皇单纯许多,却又敏感多疑,若是他入主东宫,今后有的是热闹来看,我和瑜儿便积蓄幽州之势,厚积薄发便好。”“不,绝不是这样简单的,容我好好想想,我担心?的是你。”梅妃又回忆起方才与?萧竞权的对话,摇了摇头,走到花池旁掐了一朵木槿,转过身来欲言又止。“方才你并不在场,不知道?当时?的情形是怎样——或许我说这样的话有些奇怪,可是身为人母,我知道?怜爱一个孩子时?母亲该有的情绪,你父皇对你,对璇儿,还有其他的皇子公主,心?中有舐犊之情,有关怀疼爱,可是他对珍儿却没有,如今却忽然透露传位珍儿的意图,实在是太奇怪了……”肃妃被梅妃囚禁于宜兰园中时?曾以绝食要挟,求见过梅妃,告诉了她一件往事。肃妃虽不知晓事情原委,但是她似乎知道?萧瑜谋逆被擒一事有自己的儿子萧珍从中作梗,逼死九皇子萧瑜,不仅是萧瑰和太子萧琪的过错,萧珍也不可推卸。当日萧瑰死于猛兽口中,看着萧琪身为太子却一步错步步错,最终落得个被囚禁废黜的下场,她总是感到隐隐不安,认为是萧瑜的怨魂作祟,认为是梅妃在步步为营,为她自己的儿子萧瑜报仇,这仇恨的怒火终有一日要烧到萧珍的头上。肃妃将此事告知梅妃,只是希望有朝一日梅妃能饶恕萧珍,她当时?已经失了理智,为了自己的儿子孤注一掷,什么样的辩解和乞求都?说得出口。梅妃不想和肃妃过多纠缠,只是留下轻飘飘的一句:“瑜儿的死与?何人脱不了干系,我心?中自有定论?,珍儿常来宫中看望我,我也并没有对他冷眼相待,你知道?这些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