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声吓得两旁的人差点没把茶碗甩飞出去,茶水溅了一桌子,立侍的人赶紧去收拾,姬珧倒是将头转过来看向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容温和道:“是想趁敌军修整,一举将他们击退吗?”
高嵩炀在繁州驻守多年,对繁州的兵力了若指掌,他苦笑一声,摇了摇头:“能不能击退卑职不敢妄下定论,但是繁州实在是拖不下去了,殿下有所不知,今年冬天来得比往常要晚,可却比往年都要冷,繁州原也会下雪,但已经有几十年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了。对上原来的敌军来说,这样的寒冷对他们可能不值一提,对我军来说就是莫大的考验,更不用说万州来的兄弟们。”
他说着,看了一眼旁边的白面男子,那人原是追随虞弄舟的乱军头领,名叫成裕安,虞弄舟将他们“招安”,千里迢迢来到繁州对抗江则燮,虽然一开始他们冲突很多,但随着小半年来的并肩作战,众将领也都磨合许多,有了过命的交情,原来那些看不起的蔑视也都收敛起来。眼下最重要的是共同抗敌,再大的矛盾也都不算问题,这一批杂牌军现在已经编入繁州的守备军之中,成为了正规军,几个月的守城之战也是为了守住大禹的门户,对朝廷的那些怨恨早已经淡去。
成裕安有些惶恐,下意识看了看坐在最尾的虞弄舟,不管怎么说,驸马当初救了他们一命,才有现在的戴罪立功,他还是下意识奉虞弄舟为主,高嵩炀说完那些话后他有些过意不去,感觉万州的人拖了后腿,才会让繁州这边头疼不已。
可惜虞弄舟眼睛已经瞎了,看不到他的视线,成裕安转过头,硬着头皮对姬珧道:“殿下恕罪,我们这些从万州来的兵,对江北的天气实在适应不了,但若是要搏一搏,我们也一定不会退缩,高都尉说得没错,眼下的确是最好的时机,趁着敌军修整,我们破釜沉舟,就豁出去了打这么一下,成则成,要是不成,等到他们军资补充齐全,以繁州现在的兵力也很难再做出顽强的抵抗,说不定这第一道防线就溃不成军了,等与不等都是一死,不如一搏。”
林不语却道:“也不一定都是死局,现在看的就是两军哪边补给更快,现在军中病倒一片,多是因为寒气入骨,受不了这冰天雪地,寒气入骨又是因为冬衣不够,炭木短缺,如果这场雪没下的那么大,把天裂谷的路堵上,现在江东的那批物资已经到了,咱们也不会陷入被动之中。”
“江东不行,还有别的地方。”
突然一人打断了他的话,众人纷纷抬头看去,就见玉无阶散漫地坐在那处,手里端着茶碗吹了吹,搭在桌案上的手指轻轻敲着,就着碗沿喝了一口,他才又继续说道:“玉家运了弓弩过来,也带了冬衣和护甲,现在已经到了靳州,再有两三日就能到达繁州,可解繁州燃眉之急。”
“什么?是真的?”众人一听,纷纷面露喜色,这一消息无疑为雪中送炭。
弓弩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就是冬衣和煤炭,玉无阶搁下茶碗,看向姬珧:“不止冬衣,听说还运送了许多烈酒和辣椒。”
“都是御寒之物,到时候你们吃不惯也要吃。”
姬珧眼睛亮了亮,她是不喜繁州和江东这边的口味的,偏甜一些,而且清淡,烈酒自不必说了,辣椒可是好东西,成裕安听了这话也喜上眉梢,脸上洋溢着笑容:“辣椒好啊,吃点辣椒身体里就没得那么寒了,就不冷了撒,给我吃口辣椒,我现在能去把□□干飞辽!”
成裕安大抵是说得太急了,连乡音都跑了出来,姬珧跟着点头,那成裕安旁边的将士却没忍住笑出声来,成裕安意识到自己有点激动,赶紧缩回去,眼睛看着下面,小声嘀咕:“造就想吃辣椒辽……”
高嵩炀拍了拍他肩膀,看向姬珧:“既然有物资补给,眼下情况就没那么危急。”
姬珧搓了搓手指,默了片刻,对玉无阶道:“以防万一,你去靳州照看一下吧,毕竟繁州现在就指望着这些东西,眼下将士们的保暖才是重中之重,别的都是次要,你亲自去,我放心。”
“好。”玉无阶自然没有什么怨言,干脆地应了下来。
姬珧又看了看虞弄舟,垂下眼帘,声音骤然变冷许多:“还有一个事,想必你们之前已经早有耳闻,汾阳那边兵哗,晋西总兵霍北圻造反,汾阳已经不在本宫控制之下了,巡阅使刘振奇被霍北圻派兵追杀,差点都要追到江东了,幸好被裴冽救了下来。”
“竟然是真的?”林不语皱紧眉头,面色难看,他原来还跟霍山有点交情,也不知现在的心情是愤怒更多还是唏嘘更多,见姬珧点头,他有些落寞地端起一口热茶喝下肚。
旁边站着的闻人瑛忽然道:“霍北圻是霍山的儿子,霍家这么些年来没少受朝廷恩惠,卑职见过霍北圻几次,他那个人,虽有治兵之才,为人却非常谨慎,若没有十足把握,是不会举旗造反的,光凭霍家在晋西的势力,他也没那个能力自立山头,怕是背后有靠山。”
闻人瑛一介妇人,本来是没她说话的份的,可是她却是实打实的将军副将,甚至比在座的有些人军功还要高,加上这些人都并肩作战打下不少战役了,自然没有人会因为她是女子就低看一眼。
高嵩炀是繁州人,繁州距离汾阳很近,两城还经常一起练兵,他对霍家父子也有接触,闻言附和着点点头,道:“林夫人说得没错,霍山虽然城府不深,他儿子却是个满腹算计的人,既然都已经不顾脸面了,定然是背后有什么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