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莱尔报以平静而沉默的注视。
海德恩爵士也不需要反馈,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雇佣了圣城最优秀的医生,请来圣女给我的儿子祝祷,在主教堂的奉献箱中倒满金币,直到那些金灿灿的小东西溢撒出来;
“我捧着家族的金披风跪在贤者的神像前,虔诚地斋戒祝祷,恳求女神庇佑我的孩子,让海德恩家族不要后继无人。
“可是——柯诺小姐,贤者女神并没有眷顾我。
“我的孩子停止了呼吸,他没有再睁开眼睛。就像一根蜡烛,很轻易地熄灭在我面前。
“其实我这把老骨头早已无所谓权势。挑战阴谋的漩涡已经是陈年的兴趣,我晚年唯一的愿望是,将祖辈交托给我的家族好好传递下去。
“哪怕这点微不足道的愿望,都成了一种奢求。命运何其荒谬可笑啊,小姐?
“如果没有继承人守住爵位,从我躺进棺椁的那刻起,海德恩家族的孩子们都得变成流浪汉——那些只握得住酒杯与琴弓的手怎能拿得起农具?若族人们沦落到那个地步,我又怎能去贤者的神国安息?”
无神聆听的控诉隐含悲怆,但叙述者平静得像是一团死灰。
群山里弥漫着绵延不绝的硫磺气味,每次呼吸都会被生命的本能剐伤喉咙。
冒险者们已经气吁吁地将马车拖了过来。他们将棺椁搬到海德恩爵士身边,又折返下去,将装着仪式材料的箱子抬上来。
海德恩爵士的神情惨淡而苍白。
他仍是笑着的,贵族绝不会轻易抛弃体面。
“就在我近乎绝望的时候,‘母神’的福音来到了我的身边,扎克就是祂的使者。
“你明白了吗,柯诺小姐?
“我不在乎背叛与亵渎信仰,只要能拯救海德恩家族。
“命运将我推上赌桌,最后一线希望就沉沦在牌池里。就算这局押注满盘皆输,海德恩家族的下场又能糟糕到哪里去呢?”
如果将无辜牺牲的占卜师弃置不论,这场荒谬的“复生仪式”就显得合理至极。
“我不打算干涉你的决定。”唯一无辜的占卜师轻轻摇头:“但你难道不想知道,你的孩子如何看待你的疯狂行径吗?”
“……”老爵士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还是说,你已经对棺椁中的亡灵占卜过,知道那孩子会始终支持你的决定,哪怕代价是亵渎他的尸身与灵魂?”
“住口,住口!这是海德恩家族唯一的出路,德米诺当然会理解我……”
“……谎言。”
“我说过,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柯诺小姐,我无需任何怜悯。”
海德恩爵士避开了柯莱尔的视线,他用力掀开身边的箱子,指引着冒险者们布置祭坛。
“真遗憾啊。”柯莱尔轻声喃喃。
言灵诚实地递来隐藏的真相:海德恩爵士从未对儿子的灵魂占卜过。他愧疚得无颜面对事实——为了海德恩家族,他亲手禁锢了儿子本该安息的亡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