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远感受到了背后的灼灼目光,觉得自己颇像一只猴。但他也不是第一次被别人用这种目光盯着了,拿起笔便开始旁若无人地画了起来。
张梓淇看着苏远拿着最细的毛笔,蘸上黑色的墨水,仔细地在墙面上勾勒起来。看起来与寻常的画师作画并没什么不同。
最多就是感觉上更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一点。
大概是状态还不错,张梓淇暗暗揣测,心里盘算着说不定能跟着苏远一起在陈府多蹭几顿饭,想想就能省下不少钱。
当张梓淇还沉浸在午餐烧鹅晚餐鱼肉的美好幻想中,何萱已经转身离开。
却没想到就是在这看起来十分良好的状态下,直到日暮西沉,苏远仍只是用墨水勾勒出一个模糊的形象。
要不是自己在旁监督了一整天,大概都会怀疑苏远消极怠工吧,张梓淇暗自腹诽,眼角瞥见墙上大概的形象,似乎颇有几分眼熟,“你画的……是什么?”
“罗刹鬼。”苏远淡淡地答道,“小时候在寺庙里见过,隐隐还有点印象,也不知画没画对。”
“挺好的……”张梓淇挠挠头,“话说,你到底是怎么画画的?”
盯了对方一整天却没能弄清楚苏远到底是怎么画画的,明明就是个瞎子是怎么做到的,虽然有些挫败,但好奇心战胜了一切,张梓淇盯着苏远,想从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看出一点点的蛛丝马迹。
“我的记性很好,虽然达不到传说中的过目不忘,但譬如颜料摆放的位置,颜色的排序,线条的分布,都可以在我脑海内找到方位。”苏远顿了顿,继续说,“所以我画画的时候腿不能动,否则位置会与记忆里出现偏差,然后勾线这个部分必须一笔呵成,其它就与普通画师基本无异。”
“厉害……”张梓淇赞叹道,不过对于他来说更值得高兴的大概是晚餐不单有鱼肉,连烧鹅也在内,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味道更是一点都不逊色。
吃饱喝足后,何萱将二人带到各自的房间,颇巧的是张梓淇的房间刚刚好就安排在苏远隔壁。
夜已深,月色渐凉。苏远也渐渐有了倦意,抱着薄被将要睡着之际,忽然听到隔壁传来“叩、叩、叩……”的响声,在漆黑的夜里颇有点瘆人。
像极了说书的所讲的半夜书生遇狐妖的开头,书生住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半夜听到隔壁传来声音,于是好奇前去查探,却不料隔壁竟是一美艳女子……
可是苏远不是书生,是画师,还是个瞎子,至于张梓淇,他就是个打着算命旗号的江湖骗子。
声音还在继续,也真是有够锲而不舍的,苏远揉了揉太阳穴,从床上坐起,打算干脆直接坐到声音停止。
但很显然是他高估了自己的耐心或说低估了张梓淇的耐力。
苏远转身下床,随便把袍子罩在外面就出了门。
苏远来到张梓淇的门前,先是做了个深呼吸好好平复了一下因为被打断睡眠而略为不爽的心情,再伸手轻轻敲了敲门,很快便得到了他的允肯,苏远瘫着张脸,推门而入。
不过由于无论是什么时候苏远都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张梓淇倒也不以为意,而是很热络地喊,“苏远,过来。”
“什么事?”苏远小心翼翼地向发出声音的地方走去,颇有点不耐烦地反问道。
“没什么事,只不过是床太舒服了所以我睡不着而已。”张梓淇勾起了嘴角,轻轻笑了笑。
……这理由,还真是,苏远笑了笑,“你觉得我会信?”然后顺势挨着张梓淇靠着床沿席地而坐。
“好吧我就是晚上吃撑了现在睡不着想找个人陪我聊天。”
……能找个靠谱点的答案么?苏远也懒得拆穿他了,“有什么话快说吧。”
“要不然你躺床上去?我估计要说很久。”张梓淇笑了笑,伸手把苏远扶起。
苏远有点尴尬,但这种情况下也不好扭捏什么,有点僵硬地平躺在床上,还不忘补充一句,“等你说完我就回我的房间睡吧。”
张梓淇依旧在笑,然后重新坐在地上,身体靠着床沿,用后脑勺对着苏远,其实无论是面对或背对于苏远都无碍,只是很多时候自己的心在求一个莫须有的救赎。
“说真的……我真的特别不喜欢这床,尤其是这股檀香味,闻着不舒服……”张梓淇絮絮叨叨,于是苏远也就只好有一茬没一茬地接话,为了不那么早让自己睡死过去。
“没办法紫檀这种贵到吓死人的木头我们小老百姓还真消受不了,话说这是檀香味?”苏远怔了怔,想起似乎自己的房间里并没有这股味道,却又无法确定。
“……还有这里的床单,感觉像是放了很久的样子,带着一股冷冰冰的味道。”
“不行张梓淇我实在是太困了。”不知是不是不习惯这股奇怪的檀香味的原因,苏远抢撑着意识继续说,“张梓淇我先睡了等下你去我的房间睡或者我们二人挤一挤都是可以的……”
苏远的声音越来越小,接着便昏睡过去。
剩下张梓淇一个人还在絮絮叨叨。
“比起这个我更喜欢的其实是你收留我的那个房间,因为屋顶破了个洞,所以晚上躺在床上,眼里满是星辰。”
“早上的太阳还不刺眼,我能听见你推门嘎吱声,带着刻意得小心翼翼,阳光软暖的如你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