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望舒匆匆进宫时,正好是宫里散值时分,六部重臣们三三两两地出来。
鸿胪寺卿俞光宗跟同僚感慨着,“天子脚下,京城第一御街,以梅学士的姓氏官衔命名,这是何等的天恩盛宠哪。之前的流言凿凿,本官差点便信了!如今回想,惭愧之极。”
工部侍郎压低嗓音和众同僚透露另一个消息,
“不只是御街换了名了。郗家抄没的五进大宅院,就在皇宫东南边,绝好的地段,亭台楼阁堪比皇家园林。之前想要赐给梅学士,梅学士因为宅子太大坚决不受。圣上昨日传下口谕,打算把郗家宅邸拆分为二,贴近皇宫宫墙的半座宅子划入皇宫地界,另半座宅子赐给梅学士,修缮为新的梅家宅邸。”
“竟有此事!”
“一座宅邸拆分为二,一半划入皇宫里,另一边的梅家岂不是和圣上做邻居。”
“下官早就知道,那两位从小患难结下的深厚情谊,岂是寻常人所能想象的。”
礼部侍郎李学谦踱步过来,“早与你们说过流言不可信。之前不好直说,如今既然圣上对梅家的恩宠过了明路,下官也凑趣说一句……”他悄声道,“六宫之主出自梅家。”
几位朝廷重臣先是震惊,随即恍然,“是听说梅学士家中有个国色天香的妹妹。”
“年少伴驾情谊深厚,如今又是皇亲贵戚。难怪有如此天恩盛宠。”
“嘘,圣上独宠新后,娇藏深宫,叮嘱不要泄露身份,不可说,不可说。”
众官员走过金水桥时,正好见梅望舒迎面过来,纷纷过去行礼,“梅学士安好。”
不管梅望舒如何谦称“如今卸了官职,已是白身”,朝廷大员们的态度越发殷勤客气。
工部侍郎过来把她请到旁边,小声道,“关于新梅宅的规划,不知梅学士有什么想法打算,尽管和下官提,圣上说了,修缮不必考虑工本。”
梅望舒诧异反问,“什么新梅宅。”
工部侍郎哈哈地笑起来,“是了,圣上还未正式下诏。那梅学士先想想,等赐宅的圣旨颁下后,下官再登门细问。”
梅望舒思忖着走过金水桥,迎面看见小桂圆在宫门口探头张望。
“圣上知道梅学士会来觐见,圣驾早早在西阁等着啦。”
——
洛信原正在西阁。
西阁这两天运进许多盏琉璃宫灯,替换了原本的仙鹤铜油灯,琉璃灯四处点起,照得西阁各处亮如白昼。
梅望舒进去时,洛信原正在灯下批阅奏本,神色平淡,看不出喜怒,见她进来,停笔说了句,“雪卿来了。坐。”
又吩咐西阁当值内侍把备好的热汤端进来。
梅望舒坐在他对面的软榻上,接过汤碗,“今日御街突然改了名。可是因为信原听说了近日的流言?”
洛信原终于把朱笔搁在玉笔架上,淡笑了声,
“功高震主。收回城东御赐梅宅。梅学士软禁皇宫。流言传成这样,雪卿居然能沉得住气,不与我说。”
“荒谬传言,何必理会。只需过些时日,流言自败。”梅望舒捧着汤碗,镇定地道。
银匙搅动了几下热汤,才闻了下气味,眉心蹙起,“怎的又是羊腰子汤?”
她把汤碗放回矮几,“这几日实在喝得快吐了。”
洛信原从长案后起身,走到她身侧,把新炖好的羊腰子汤碗放回她手中,“对身体有好处,就算喝不完,至少喝一半。”
他撩起衣摆在软榻坐下,语气沉沉地道,“雪卿好气度,可以容忍流言蜚语,我却容忍不了。流言既然入了我耳里,我便破了流言。御街改名,好叫天下人知道,什么功高震主,都是狗屁臆测。雪卿是我朝当之无愧的第一功臣。”
“好好的御街,改成了……咳,梅学士街。”这个名称从梅望舒自己的嘴里念出来,耳根有些泛红,
“先太皇帝时御街改名,是为了避开太皇太后娘娘的尊讳。这回倒好,反其道而行之。我的姓氏天天挂在别人嘴里。”
“听多了便习惯了。”洛信原不以为然,“我要让天下无人不知雪卿的姓名。也叫京城里那些心思过分活络的,趁早歇了上蹿下跳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