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只要你别跟他说我在哪里,就没有问题。&rdo;
&ldo;想得美吧,你。&rdo;
刚说到这里,那个叫胡亚亚的明星来了,&ldo;娘娘&rdo;连忙挂了电话。沈航再爬回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空调冰冷的风一遍遍扫过赤裸的皮肤,天棚里镶嵌的五六只陈旧的小灯,有一半灯泡是坏的。有那么一刻,沈航觉得自己就是个坏了的灯泡,被苏辉拧下来扔在一边,新换上的又大又亮,还是个母的。这样的备用灯泡,他至少有一打儿,而沈航没有,这么多年,他只有一个苏辉而已,离开他,一片黑暗,他要慢慢去寻找出口,找到自己的光源。
第二天睡到中午,在门口随便吃了点面线,南方口味清淡,吃了跟没吃一样,沈航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连味觉也罢工了。&ldo;娘娘&rdo;发来短信,问他要继续考博的事么?那是以前的计划,苏辉不同意:&ldo;敢?跑那么远,我怎么办?&rdo;
明明是挺依恋的一种情结,他说出来也得横眉竖眼,每每这时,沈航都恨不得狠狠捶他一顿,可那计划还是无疾而终了。等明年吧!沈航回了&ldo;娘娘&rdo;的短信,要准备的事情很多,现在没心情。&ldo;娘娘&rdo;很快又发来一条:&ldo;一个在厦门呆过的朋友说,湖滨有一家叫&lso;夏之门&rso;的同志酒吧,你有时间可以去玩,老板人不错。&rdo;
沈航看见那名字,楞了半天,不敢相信。那本来强迫上了封条的记忆,再次舒展开,仿佛礼物自己解开了包装的结,安静地等着他去开启。
小时候还是很喜欢夏天,着迷一样成天在外面跟苏辉他们疯跑,不仅如此,苏辉一家每年都到北戴河避暑,也会稍带上没人管的沈航,那是一年里最快乐的日子,他们成天在水里泡着,看着苏辉晒得跟黑泥鳅一样,沈航说:&ldo;要是永远都是夏天就好了。&rdo;
不知道为什么,向来心跟棒槌一样粗的苏辉居然记住了那句话,后来在沙滩上盖了扇巨大的门,站对门的那边对沈航说:&ldo;这是夏天的门,走过来,就是夏天,永远都是夏天了!&rdo;
也许那时沈航的个子小,也许那扇门真的很高大,那一瞬,他真的相信了,只要走过那扇门,便停留在夏天,停留在自己最喜爱,最向往的时光里。
&ldo;夏之门&rdo;的门面不大,但里面很宽敞,还是上下两层,一楼有个小小的乐队,沈航进门的时候,歌手也在休息,坐在木凳子上喝水。他四下里看了看,晚上十点多,生意很不错,不过客人大多是成双成对,象他这种形单影只的不多。他坐在吧台,跟酒保要了瓶&ldo;科罗娜&rdo;,顺便问:&ldo;老板在么?&rdo;
那酒保面目清秀,脸上带着和气的笑,&ldo;我就是,什么事儿?&rdo;
&ldo;哦,就是好奇,你这里为什么取名&lso;夏之门&rso;?&rdo;
老板脾气很好,说,临时想的,就用了,没什么特别的含义。接着也跟沈航聊了一会儿,问道他从哪里来,住在哪里,还热心地介绍好玩的地方,沈航一时觉得亲切,对这个叫唐鸣的人,产生了莫名的好感。
&ldo;你是一个人吧?&rdo;唐鸣渐渐忙了起来,抽空转身过来问他,见沈航点头,又说道:&ldo;我给你找个伴儿。&rdo;
不等沈航说话,便叫朝吧台另一头的人:
&ldo;潘,你坐过来吧!&rdo;
沈航感到不安,他不习惯这种带着强迫的介绍方式,刚要拒绝,唐鸣低头在他耳边说:&ldo;你这模样的,单身坐在这里,让人以后你从事不良职业,后面有几个人一直盯着你看呢!潘是好人,你不用担心。&rdo;
沈航感到脸上已经火辣辣,还来不及整理混乱的情绪,那个叫&ldo;潘&rdo;的人已经坐到他身边,低声说了声&ldo;嗨!&rdo;,也不急于跟他说话,很自然地保持着安全得的距离,这倒让沈航觉得放松下来,这时候音乐也配合地响起来,气氛顷刻间微妙地转换着。
沈航也不知道两人的对话是怎么开始的,发觉时似乎已经聊得很开心,觉得某人总结的自己&ldo;两杯酒下肚就忘了北在哪儿&rdo;真是有些道理的。这个叫&ldo;潘&rdo;的斯文男人,看上去三十四五的模样,似乎是这里的常客,跟每个人都十分熟悉,也在合适的时候,低声与沈航解释,后面有一伙人,不太好招惹,唐鸣才会让他找个人做伴。&ldo;你有点……嗯……招人。&rdo;说这话的时候,潘似乎脸红了。
沈航酒量很小,平日里一向有苏辉管着,今日可是放任了自己,一会儿功夫,就轻飘飘了,与潘说话时,也不再拘谨,反倒开始拿他的姓氏开玩笑:&ldo;我有个姓潘的同学,是女的,同学那时老叫她潘金莲,气得她成天哭,还好你是男的,不过,&rdo;想了想又说下去,&ldo;潘仁美好象是男的了,你家真是,就没什么名声好点的祖宗么?&rdo;
潘大概小时候也给人取笑惯了,却一点也不生气,语气依旧温和,而且很认真:&ldo;我家跟这两个人都没什么关系了,比较近的是潘石屹。&rdo;
&ldo;说得跟真的一样,呵呵,&rdo;沈航笑着,却又给潘扬了扬眉的表情镇住了,&ldo;真的假的?你跟长安街上做地产的潘石屹是亲戚?&rdo;
说着打量着潘,不秃顶,头发还很黑很密,带着副无边儿的眼镜,鼻子挺拔,嘴巴偏大,跟那个亿万富翁一点儿也不象了。直到潘不再掩饰眼角的笑,自己露了馅儿,沈航才发觉自己上当。
&ldo;你真好骗。&rdo;潘说。
&ldo;我智商怎么说也到了平均水平。是你道貌岸然,骗人技巧比较高。不过想一想,这玩笑也没什么意义,你是谁不是谁,又有什么区别?&rdo;
说了再跟唐鸣要酒,却给潘阻止:
&ldo;别喝了,你有点醉了。&rdo;
沈航却没争执,真的不再喝酒,与潘又聊了一会儿,结帐离开了。
&ldo;夏之门&rdo;出口有几辆出租车,他却没坐,沿着小路走出去,远远看去黑茫茫一片空地,到了近前,竟是大片的湖水。水面极开阔,映着闪烁的灯光,缓慢地夜风,推动起细碎的水纹,引着那光,也跳跃起来。沈航坐了下来,午夜了,只剩一个人,象是小时候从梦里醒过来,大月亮照在床上,总是只有自己的影子。父母常年在国外做科研,姐姐永远自己疯,他饿也没人管,病也没人管,只有苏辉会在半夜偷偷跑下楼,悄悄问他:&ldo;好些了么?&rdo;所以对苏辉是依赖的,依赖他的关怀,他的责备,他的教导……甚至刚刚潘的那句简单的&ldo;别喝了&rdo;也唤醒了他心里那密密麻麻丛生的孤寂,他是渴望引导,渴望有人告诉他,该做什么,不该所什么,该怎样把生活还给苏辉,又该怎样自己好好活着……只是走过大大一个圆,又回到,回到孤伶伶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