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咏连忙去扶:“唉……不至于不至于,我见你啊,当真一见如故,见你之文,更是欣喜非常,不必如此大礼!”
能不至于吗?寒窗苦读十几载,为的就是一朝得中入朝堂,从此出将入相走上人生巅峰,白富美什么的排成队。
到时候家中祠堂里,世世代代挂着一幅“进士及第”的烫金牌匾,族谱里世世代代传承大名在上,四坊八邻,深山远亲,一个个纳头来拜……
这尼玛要是落榜了,那真是落地凤凰不如鸡,人人见了都要问一句“考得怎么样?”,不是讥讽那也是讥讽了。
刘几直接在不高的车驾内站起,躬身,大礼:“子道兄救我!”
“唉……我当真是不愿说的……”胖虎啊胖虎,心眼小,脾气大,睚眦必报,人家不就是比你多认识几百个几百年前的汉字吗?
“子道兄,救我呀!”刘几的头都已经砸在膝盖上了。
“罢了罢了,那我就托大了,说上一说……”胖虎大仁大义,君子风范,不与刘几多计较。
“子道兄请!”刘几坐好,端端正正,小手背后,小眼睛看黑板,小嘴巴不说话,小耳朵竖起来听。
“唉,这文章之道,帖经墨义策论者,何也?”狄咏问着。
“何也?”刘几也问,不是他脑子不思考,而是被狄咏把鼻子牵住了。
“传道授业解惑也!”
“对对对对,文章,乃传道授业解惑者也!”刘几点头如捣蒜。
“既是传道授业解惑,那这文章给人看,看的就是其中的内容,看的就是其中的含义,何以让人看不懂呢?”狄咏又问。
“看不懂?”刘几没反应过来。
“是啊,进考贡举,若是连考官都看不懂的一篇文章,如何会点上榜中?”狄咏又问。
“哦……”刘几点着头,又道:“若是连考官都看不懂的文章,那这考官实在无才,尸位素餐,可罢也!”
这……
这什么脑洞?
考官看不懂你的文章,是考官无才?
难怪如今太学之中,晦涩考古之风盛行,难道考官看着考卷一脸懵逼,就非得直呼:牛逼,六六六?
难道就不能说:这他妈写的什么玩意?
得,还得扯虎皮来当大旗,狄咏又开口:“欧阳学士有言,读书之道,在于教化万民,教化之道,在于……通俗易懂,如此才利于教化,圣贤著书立说,便是万民教化之功,圣贤经典辞藻,只有精准精确,可有卖弄?何以舍本逐末?”
狄咏,在编,硬编。反正都是欧阳修说的……
狄咏也真是在救刘几,因为刘几明年还真就考不上,后来被欧阳修反复敲打了几番,刘几痛定思痛,换了个名字刘辉,重新进考,才考上状元。
“这个……”刘几还有辩驳之心。
狄咏给出了最后一击:“历来贡举,虽然皆有礼部操持,却是这选题阅卷之事,翰林院可也参与其中,近来听闻翰林院最不喜晦涩考古之文风,伯寿,我见你文章实在是好,奈何辞藻实不通俗,晦涩无比,本不愿说那翰林院与礼部之事,奈何你我一见如故,你可多思虑一二……”
狄咏编得越来越真,谁叫他是翰林子弟呢?翰林院与礼部,就问你怕不怕。
这一击,还真就击中了刘几的软肋,平常怎么装逼都行,写多少生僻晦涩都无所谓,但是考试就是考试,考不上就是考不上。
刘几有些垂头丧气,他最自得的事情,却偏偏受到了打击,还是来自“神秘高层”的垂直打击。
“多谢子道兄不吝如此隐秘之言,小弟闻之,当真……当真如雷击斧劈,再谢子道兄!”刘几行着礼,终究还是难受。
但是都用也知道,刘几这是真听进去了,狄咏还装模作样一番:“考前勿要与外人言。”
“识得,识得……”刘几自然得帮狄咏保守“秘密”。
见得刘几垂头丧气模样,狄咏还安慰:“无妨的,待得考上了,伯寿可著书立说,写上一本《古今字义通考》,如此于后世之人功德无量,便也不负一身大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