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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寿十三年,八月。
朝堂党政无止息,因政事得失,宰执蔡章被景帝罢黜发落。
一向唯诺的太子也不知哪根筋不对,当众反驳景帝:「蔡相以直言得人,父皇却因直言弃他,天下人何议?」
景帝震怒,道:「便让天下人议朕,贤名留于太子与蔡章,如何?」
太子跪地,冷汗淋漓。
不久,太子囚于东宫。
我在书房为太孙研墨,听他冷笑一声,对平西将军府的舅爷陈晏道:「祖父最忌皇子结党营私,偏他还是个太子,素日与蔡章并无私交,此番却去触祖父逆鳞,受人挑唆至此,蠢如鹿豕。」
太孙与舅爷议事,我研完墨,觉得无聊,蹲在桌子腿下捡地上的点心渣吃。
捡干净了,又托腮坐了一会儿,还是无聊,最后伸手拉了拉皇太孙的衣袖。
接着,一只手落在了我脑袋上,轻揉了下。
我抬头,正看到太孙在低头看我,黑沉沉的眼睛藏着微光:「出去玩吧。」
太孙声音低柔,我顿时来了精神,在舅爷讶然的目光下,从地上爬起来跑了出去。
一路朝着冷宫跑去。
跟桂花嬷嬷她们聊了会儿天,又给几个特别老迈的老嬷嬷洗头篦发。
最后走的时候,我背了个烂筐。
嬷嬷问我去哪儿,我指了指甬道往西——
「太液池,摘莲蓬。」
嬷嬷道:「不要乱跑,这地儿乱糟,去年拜月节后,刘春那个老阉货就没了踪影,也不知是不是掉湖里淹死了。」
我挥了挥手:「嬷嬷你别吓唬我,我每年都去太液池摘莲蓬你忘了,而且我会扒拉水,淹不死的。」
皇宫御苑内的太液西池,在六所往西万牲园方向,湖泊辽阔,垂柳依依。
荷叶飘香时节,我满脑子都是多摘些莲蓬,给玉春姑姑她们吃。
往年摘的莲蓬,除了生吃,玉春姑姑还拿来熬汤,她说蓬肉鲜嫩,加冰糖熬汤,清心养神,极适合太孙。
一说适合太孙,我顿时来了干劲。
只没想到半路遇到了张贵妃宫中的秦嬷嬷。
秦嬷嬷待人和善,虽是贵妃身边的老人,却从不摆谱。
我对她一向印象极好。
可这次她言谈举止颇是奇怪,先是问我在重华宫好不好,又问我想不想到贵妃的昭纯宫去。
最后她还说:「听闻不久前甬道有个姓姜的老婆子因为痢疾没得救治死了,嬷嬷们年龄大了,辛苦将你养大,你想不想让她们过得好一点?」
我诚实地点头:「想。」
秦嬷嬷顿时满意,刚要开口,我又道:「但她们过得很好啊,我经常送吃食给她们,太孙殿下是大善人,待阿温特别好,桂花嬷嬷说姜嬷嬷不是痢疾死的,她就是年龄大了,人人都有那么一天,她还说了,姜嬷嬷有福,是善终,好人才能善终,人不能做坏事,因为坏人会被雷劈死。」
秦嬷嬷脸色一变,我未曾察觉,又接着道:「太孙殿下是好人,所以他一定会长命百岁,阿温也是好人,能活到九十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