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奉卿凝了云知意一眼:“回官驿么?”
“你先回吧。”
站在原地望着他渐行渐远的僵挺背影,云知意心中拧得厉害。
关于“九九消寒图”,她欠霍奉卿一句抱歉。或者说,欠整个霍家一句抱歉。
——
云知意幼时被养在京中祖母膝下。仰仗祖母的面子,她初学写字时便有幸蒙帝师成汝指点入门。
帝师成汝的书法被誉为“冠绝三百岁”,意为三百年来无人可出其右。如此夸张盛赞,虽多少有世人阿谀吹捧之嫌,但放眼当今世上,成汝的字确实足使天下士子敬服。
云知意在书法上既有成汝为开蒙半师,是够她狂的。
而上辈子的她不仅狂,还鲁莽。
她最初与霍奉卿从“毗邻友好”陡变为“针锋相对”,就是因为一幅“九九消寒图”。
那是云知意到原州生活的第三年。
她随父母赴时任原州牧所设的冬至私宴,宴上孩子多,主家便拿出一幅双钩描红的“九九消寒图”给孩子们玩。
小云知意只瞟了那描红字帖两眼,就断然拒绝参与这项玩乐,理由是,“这字本水平一般”。
不知怎的,邻家竹马霍奉卿突现怒色,咄咄逼人地和她争论起来。
云知意从小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遇事又较真;以往霍奉卿都愿让着她,偏偏那天莫名执拗,两人就这么当场杠上。
都是才十岁出头的半大孩子,在书法品鉴这种事上不过就跟着大人鹦鹉学舌,哪能真讲得清多少门道?
双方搜肠刮肚用尽词汇,依旧说服不了对方,最终陷入了“车轱辘废话打嘴仗”。
他俩谁也不肯先住嘴,围观的各家小孩儿劝不下,最终自是惊动了大人。
做为主人,时任原州牧当然要主持公道。他和蔼地询问小云知意:“你且说说,这字本何处有不足?”
若说得清楚何处有不足,云知意也不至于同霍奉卿打半晌无用的口水仗。于是她只道:“我就算是用左手写,也比这字好。”
这话其实是耍了点小心机的。
她天生左撇子,虽在家人的强行纠正下,日常也能灵活运用右手,但她左手字历来就比右手写得更好些。
小孩子的浅薄狂言在大人眼中别有童趣,闻听此言,宾主尽皆捧腹,纷纷撺掇她当场写来,让大家眼见为实。
她也不怯场,当真就用左手执笔,认认真真写下“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九字。
“原州牧”这官阶是原州最大的,能受邀参与其所设私宴者,哪个不是原州地界上举足轻重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