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水总是能让她恐惧,而恐惧能让她感到自己还活着。
一个快乐不起来的人,感知快乐的能力都被魔鬼吞噬了。
悲伤却很容易,眼泪也不知道怎么,常常不由分说就一直往下掉。
一句话,一个场景,都能在她的世界里引爆一场天崩地裂,继而全线坍塌,整个人碎成灰堆。
有时候饶束会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做对比,比较放弃与不放弃到底哪个会好一点。就像小孩子小心翼翼地比较一颗糖跟另一颗糖哪个更甜一样。
如果她给自己一个倾诉的就会,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毫无预兆就开始哭。
饶束唯一保持联系的人,是姐姐饶璐。
但饶璐每次跟她聊天都只倾诉自己的家常,那些琐碎的、无聊的、小恩小怨的、鸡皮蒜毛的日常生活。
而饶束总是在手机这端&ldo;嗯哦……你继续说啊,我在听痴线啦这样啊可以啊行吧……&rdo;
更多时候,她是饶璐的情绪垃圾桶。
但她总是耐心地听着,敷衍地回应着。久久地,久久地,都无法鼓起勇气说自己的事情。
偶尔她会喝酒,虽然没有以前酗酒时喝得那么凶,却也总是一喝就喝到迷醉。
醉了之后,往往就进入躁狂状态。
醉了之后,饶束会拿着手机跟饶璐讲电话,诵诗,背歌词,唇间蹦出一大段一大段天马行空的话语……讲着讲着,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了……
意识完全不清醒时,她还会给饶姣和饶儒发短信,长篇大论,措辞复杂,逻辑清晰,口吻官方,把短信发得像优秀作文。
更糟糕的是,有时她在醉酒状态下还能想起另一个微信账号和密码,一登上去,就是另一番天地。
她可以在躁郁患者的总聊天群里高谈阔论一整夜,没人阻止她,没人反驳她,大家都把她当成这个圈里至高无上的存在,她做什么都是对的,她说什么都是有道理的。
她病得越深,所有人就越迷恋她;她说得越多,所有人就越感同身受。
可这对饶束而言,却是另一种毁灭。
每当她醒来后,总是陷入莫大的懊悔情绪中,半天都走不出来,煎熬至极。
因为她想不起那个喝醉了的自己做了什么事情。有没有让别人难过,有没有伤害别人,倾听的人会不会厌烦……
她在半夜给姐姐发短信‐‐&ldo;如果某一刻我伤害了你,还能不能得到你的原谅?我也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可是身不由己不能控制,难以诉说的无力与病态充斥在我身体的每一处角落、每一个细胞……&rdo;
饶璐看见之后,则总是一笑带过,说她又发病了。
开玩笑的口吻,对普通人的确是好的;但对真正的病人,却是最坏的对待方式。
饶束独自生活着,隔十几天才去一次学校。
灵魂往返于充满噩梦的黑夜和一片苍茫的白昼,宛如从燥热的高空坠入冰冷的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