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死掉的不是简旌。
是周拂。
二舅伯一家站在楼梯底下集体傻眼,楼梯上围着一群不属于这个家的人,就像简行严说的,这个家现在什么人都可以随便出入,这下果真完蛋了。
简夫人神态慌张地一同出现在楼梯底下,豪华的楼梯在她面前盘旋而上,像一双手想要去接住挑高穹顶下的巨大枝形水晶吊灯,然而这双“手”却没有接住从楼梯上摔下来的周拂。
周家忠实的仆人阿喜正在楼梯上守护着主人的遗体,他难掩悲伤,眼睛里流出豆大的泪珠。
“喜哥,现在怎么办?”
“先带宗主回周家。”
他跟前的几个小哥低着头伸手要抬起周拂的遗体,那具遗体一旦失去了灵魂显得又干又瘦,轻飘飘得无须这么多人抬。阿喜边流泪边拦住了手下的小弟,他自己耸身向上一气呵成将周拂抱起来。
简夫人给吓得半死,“这里该怎么办?”
阿喜咬牙说:“剩下的事不与我相干。”
这时简行严和甘小栗赶到,面对屋里此情此景不知该如何是好,饶是简行严先向母亲确认了自家人的安危,甘小栗忍不住朝阿喜手上看去,灰色的死人脸随着阿喜的步伐不断晃动,看起来简直无法确定那就是除去病容乃是十分英俊的周宗主。
耳边传来孩子们的窃窃私语:“是洞,是那个洞!”
【??作者有话说】
人都死于话多。
升旗山的叹息(三)
“小孩子看什么看!”简行严挡住表兄妹们的眼睛。
孩子们带着做了错事的表情一溜烟地逃走了。
阿喜则在几个全身黑衣、满脸凶相的大汉的簇拥之下带走了周拂,这帮人离开的时候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简行严来到母亲身边,问到:“妈妈,我就出去了半天时间,周拂怎么会死在我们家?”
简夫人惊魂未定,强装镇定地说:“他来的时候说是探病还带了礼物,我想他是你父亲的生意伙伴就带他上楼了,哪知道后来那个叫阿喜的人突然让我把全家人叫到楼下,让老爷和周拂单独相处一会儿。”还没说完,她就把爱莎嬷嬷拉到身边,“我当然不同意,他竟然动手打了嬷嬷,还有好几个人突然冲进来,把这屋里的男男女女全部关在一起,逼着我们打……打麻将。周拂在楼上你父亲房里,等我再看见他的时候就是这样了。”简夫人最后指了指已经渐行渐远的阿喜主仆。
简行严在脑子里搜刮不出一句话,憋了许久好不容易开口道:“让看门的老张退休回老家算了……”
一时间这就是他的全部感言。
二舅伯一家人外出看了场电影,因而错过了事件始末,但是他那几个小孩倒成了事件的核心,因为阿喜带走周拂的遗体之后,简家人上上下下的勘察,最终一致认为周拂一定是踩到孩子们用鞭炮在楼梯上炸出来的大洞,失足摔下楼梯,他那副病入膏肓的身体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一命归西。
简行严觉得这场死亡和低调阴沉的死者不相配,这位姓周桥蟑螂之民的宗主用一种戏剧性的荒诞方式死在了简家,就算是一向身体欠佳的周拂本人想必曾经设想过自己的死亡,却一定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方式。
甘小栗比简行严受到的震惊大多了,且不说他和周拂有过会面和交谈,他还偷偷见识过周拂执行家法的样子,周拂在他心里是个更为立体的存在。同时这段时间接二连三的死讯也让他一再情绪低落,他遥遥望着阿喜的背影,见周拂的一双脚露在外头,那双脚上穿着体面朴素的皮鞋,比起简行严脚上那双,却是便宜太多了。都说周家在槟榔屿上依靠着姓周桥积累了好几代人,早已不再追求朱轮华毂,财富不在表面上,和简旌这样的外来新贵不一样。甘小栗一直觉得周拂很神秘,他是姓周桥的宗主,却从来没有在姓周桥露过面,那里的蟑螂之民偶尔谈到他,也只轻描淡写的提一句,仿佛他的权力并不直接作用在姓周桥,但是一旦没有了周拂的压制,姓周桥的暗渠里一定会滋生出蛇虫鼠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