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舅老爷假装没有听懂讽刺,“你才从外面回来,今天还没向你父亲请安过吧,当然你也可以委婉的把坎贝尔队长大驾光临的事向他禀报,这次先交给舅伯,你就放心吧。”
一席话说得简行严又好气又好笑,正欲反驳,只听有人说到:“这位先生刚才跟我讲过他和你还有你父亲的关系,我好像记得不太清楚,原谅我中文不太好,还是请简行严找个不受打扰的地方和我单独翻译一下他刚刚到底说了什么好吗?”坎贝尔一口流畅的中文说出来,根本不需要任何翻译。
二舅老爷搓着手忿然走开,走之前朝简行严扔下一个不服输的眼神。
坎贝尔要和简行严单独谈话,管家王富贵在楼下不敢擅自离守,借着这个空档甘小栗也顺势离开,走到二楼简旌养病的房间。平时王富贵和爱莎嬷嬷一见他靠近这个地方,便会自动前来“驱逐”,正好两个人眼下都不在,甘小栗听说林育政回到了槟榔屿,又有宪警为了毒品的事情上门,遏制不住要来说给简旌听,在他心中简旌才是搅动一切的人。
走到屋外,门半掩着。甘小栗也不躲藏,就在门口站定,朝里面望,屋里一共有三个女人,除了简夫人和爱莎嬷嬷主仆,还有二舅老爷的正房夫人,简旌新近被挪到屋里的西北吉位上,面朝南方,尽管如此脸上还是一片晦暗。
几个女人不曾留意门外光景,甘小栗听到二舅老爷夫人正在喋喋不休地念着:“阿翎啊这些事没有个老练的人是应付不过来的,你能指望阿严年纪轻轻的能做什么呢?还得是你亲哥哥才能帮到你啊!”
门扉之后(三)
甘小栗注意到,二舅老爷的夫人,今天不知为何化了妆。
她和简行严的母亲有些相似,都是娘惹打扮,穿着低胸衬肩的长衣,脚上踏着一双绣珠鞋。不过二舅老爷这位正室夫人的五官生得可谓是大开大合,高鼻梁宽鼻翼,往下一张大嘴厚嘴唇,往上眼角裂到太阳穴,祖上只怕得混上二三种血统才生得如此样貌,合在一起时而艳丽时而狰狞。
那张涂着口红的血盆大口张开,就像能把面前的简夫人吸进去。
甘小栗想起前阵子在天井里的厨房,他见过这位正室夫人穿着一件男装上衣,蹲在地上杀山瑞,听得“咚”一声,手起刀落,她先是一刀斩断山瑞的脑袋,又狠狠剁掉山瑞的一只脚,手臂粗的脚在砧板滚了几圈,掉到地上。甘小栗为了避让飞溅的血液,敏捷地向后跳开。
“害怕了?”那妇人抬头望着他,大嘴一张露着牙齿开始笑。
甘小栗摇头否认,喊了一声“二舅太太”,请了个安。
“你就是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养子?”
“是我,我叫甘小栗。”
二舅太太把手上的翡翠镯子往上捋了捋,碧绿的镯子立刻被蹭出一条乌红色的血印子——应该不是人血,她把冒着腥气的山瑞脚底递到甘小栗眼皮子下面说:“怕见血就别吃肉。”
看她的出身,像是和简夫人的娘家相差甚远,也不知道是何人做主成全了她和二舅老爷的婚配。以甘小栗的视角,完全看不出二舅老爷这一家人幸不幸福,但是这家的老爷夫人站在一起的时候,却是完全一致的贪婪自大加厚颜无耻。
二舅太太继续说:“小时候我住的村子里,穿过红毛丹和菠萝蜜的树,一人高的茅草从后面有一条河,河里全是这么大的山瑞,真的,水下一团团的黑影贴着岸边,有时候会爬出水面晒太阳。一有响动,它们就躲进泥巴里。山瑞外表难看,但是它脚上的肉又细又甜,感觉就像吃的是鱼。”
也难怪她敢杀敢剁、勇猛果决,原来在村子里住过。谈起小时候的生活,那双大得有点骇人的眼睛里流露出有一种绿莹莹的向往。
厨房后面一帮孩子正在玩”官兵抓贼“的游戏,想必当中有二舅太太的亲生孩子。这家人住在简家的房子里,吃喝都靠简家供应,一开始还和简夫人保持着一定频率的同进同出,后来简旌被软禁他的日本人放回家里,二舅老爷那头的人就一天比一天的更难露面。他们似乎自己开着小灶,甚至暂时把孩子送去了槟榔屿的“华校”,为了减少不必要的开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那些跟他们来槟榔屿的佣人一天天的减少。不知道当中有多少是这位二舅太太的努力,因为二舅老爷只是因为银根短缺才带着一大家子来投奔妹妹,现在得知妹夫有难,更加一门心思想趁机扎进简家的生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