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得多谢闻大人当年提携之恩。”陆知杭坦然地迎上对方审视的目光,声如温玉。
“以你的才学,步入仕途不过是早晚的功夫,现如今的权势地位皆是凭自身的能力得来,与我又有何干系。”闻筝从对方的话语中能听出,陆知杭并不喜欢摆架子,私底下只管照常,闻筝就顺着他的意来了。
陆知杭面上不动声色,淡然笑道:“机缘巧合罢了。”
闻筝端详着身侧温润如玉的男子,褪去了青涩倒愈发的俊逸了,他压住眼底闪过的那抹异样,主动斟起茶,说道:“没有真本事,机缘到了也是抓不住,知杭现在风光可谓是一时无两。”
“树大招风,我却更愿意窝在翰林院中,与书墨为伍。”陆知杭眼皮一跳,顿时觉得闻筝这话别有深意。
果然,在热络地替他斟茶后,闻筝状若不经意地提起:“满朝文武皆道,下一任储君十有**就是宸王了,知杭与宸王的关系应是匪浅,不知可否替我引荐一二?”
闻筝这话听着像是要站队云祈,好替将来的自己搏一个从龙之功。
倘若陆知杭没看过原著就罢了,说不准凭着先前的关系还真会替他引荐,可错就错在他非但了解闻筝的心思,甚至晏国朝堂错综复杂的关系都在他脑子里建立了关联图,以闻筝的性子必不可能真的向云祈投诚。
怕是到了现在的地步,对方都没有死心,意图为三皇子谋个前程,明面上是投诚,实则是打入敌人内部,好来个釜底抽薪。
除了有些冒险外,对方的思路没错,但与云祈为敌就是与自己为敌,自古成王败寇,只要闻筝不是真心投诚,有朝一日必会到你死我亡的地步。
陆知杭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杯沿,心里顿感无奈,他对闻筝是真心感激,可阵营不同,他日挥刀相向又不知是什么心境,只要自己的脑子没问题,就绝无可能引狼入室,随便寻个借口打发了就是。
想至于此,陆知杭扯了扯嘴角,如画的眉目难掩惆怅:“实不相瞒,自宸王恢复身份后,坊间多拿我俩当饭后的谈资笑料,宸王视我为耻辱,我俩关系莫说匪浅,应说是相看两相厌才对。”
“哦?倒不曾想知杭境地如此艰巨。”闻筝眉头一挑,不置可否。
尽管这一个月以来,陆知杭和云祈明面上没有碰过面,但闻筝早已从之前太子的事情上回过味来了,对陆知杭的说辞听听就算了,怎可能入了心里去。
在闻筝看来,陆知杭既然有心辅佐云祈登上帝位,怎会拒绝自己这个强有力的外援,在旁人眼里,拉拢了闻筝自然也就拉拢了枢密院一把手的闻政,除非对方十分确信自己是敌非友。
扪心自问,闻筝对陆知杭好得实在不像话,明面上与其他皇子都没有牵涉,那陆知杭又是如何肯定的呢?
“闻大人知晓就好,你我要是私交过密,只怕宸王会迁怒于你。”陆知杭长长叹了口气,仿佛真的受了什么迫害一般,但愿他在背后胡编乱造,媳妇不要生气就好。
闻筝是真被陆知杭出神入化的演技看笑了,他轻轻摇了摇头,而后才正了正色:“知杭的好意,我心领了。”
“闻大人,夺嫡之争,倘若所选并非明主,当置身事外才是上上之选。”两人虽说都没有道明,但几番试探下来却都心知肚明了,陆知杭没有那份自信劝说闻筝投诚,只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规劝了一句。
闻筝听着他的劝告,盯着波澜不兴的茶水若有所思,沉默半响才咧了咧殷红的嘴唇:“记着了,许久不曾与你叙旧,可要对弈一局?”
“那就献丑了。”
黑白棋在棋盘上交错,陷入无止境的厮杀围堵中,两人心思各异地,却都认真地对待着这局棋,不遗余力地堵截着对方棋子所残余的气。
陆知杭所持的乃是黑棋,本该是处于优势的一方,奈何闻筝自小涉及此道,乃是棋道的好手,哪里是他一朝一夕能比拟的,要不是凭着奇思妙想还真不一定能撑下来多久,面对着白棋杀来,节节败退。
“要是知杭此时是我手中的白子,可会将黑子赶尽杀绝?”闻筝右手持着莹白如玉的棋子,在桌面上富有节律地轻敲着,冷不丁地问。
陆知杭皱着眉头,思考着陷入四面楚歌之境的黑棋该如何争得一线生机,骤然听到闻筝的问话,不由失笑道:“可现在白子在闻大人手中,倘若换我执了白子,落入下风的只怕是白子了,这问题该我反问闻大人才是。”
“反问我?”闻筝微微一怔,转而深深地打量着陆知杭良久,指着棋盘上的一遇,低声道:“你先前黑子若是下在这处,我就该认输了,你既饶了我一回,换做我也该手下留情才是。”
闻筝说话的腔调是文人一贯的慢条斯理,却让陆知杭听出了几分认真来,既是在说棋子,也是在暗指什么,他朝对方指尖的方向看去,扯了扯嘴角。
这还真不是他有意放过,单纯就是落子时考虑不周,把闻筝漏出的这么大破绽都以忽略了。
“闻大人真会说笑,是我棋艺不精。”陆知杭唇边掀起一抹淡淡地笑意,双手作揖道。
“这可不是说笑。”闻筝意有所指,颇为欣赏地端详着陆知杭那张端正清隽的脸,落下一枚白子,胸有成竹道,“我的棋子皆掌于手中,生杀予夺自然由我自己来决定。”
当年在凤濮城的沧溟客栈,若非陆知杭率先发现刺客的阴谋,他还真有可能折在里头了,加之在洮靖城时,他不单单只是为了利用对方,两人间是有些情义在的,真到了那个地步,手下留情又如何。
再者,与其说他认三皇子为主,不如说是对方一个出身卑贱,没权没势的皇子倚靠他更恰当些。
没了闻筝,三皇子在原著中并没有什么竞争力,朝中大臣就是惦记着年幼的四皇子都不会想起他这被帝王冷落的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