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出身平平,但是这满腹的诗书,一胸的坦荡正气,虽然没有修习过,不能凝而外露,但也气度自华,不可低估。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还年轻!
十七八岁的少年,已经如此潜质,若是进来学坊,甚至是入太玄洞,未尝不是第二个碧落君,第二个白子路!
心念电转,这老者已经是将手中的鸡骨头放在桌子上,手上的油渍半点全无,竟是洁净的很。他哈哈一笑,那微微眯着的眼睛绽开笑颜,浑没有一丝凛冽的精芒现出。
“果然是满腹诗书气自华。少年可畏,少年可畏啊。”
他声音虽然有些苍老但却是浑厚之极:“贤者曾经说过:大抵吾人为学紧要大头脑,只是立志,所谓困忘之病,亦只是志欠真切。你看那好色之人未尝有困忘之病,只是一真切耳。自家痛痒,自家须会搔摩得。既自知得痛痒,自家须不得不搔摩得。南部洲的佛家所谓方便法门,就是自家调停斟酌。我儒家前代圣人当年在苍龙之牧给诸生立“教条”时,首要的就是立志:志不立,天下无可成之事。立志而圣,则圣矣,立志而贤,则贤矣。志不立,如无舵之舟,无衔之马,漂泊奔逸,何处是个头。”
言语中,朗朗清音荡漾于这酒肆之中,苏破似乎有种错觉……
这酒肆在这一刻,似乎不觉得简陋黑暗,在这儒者的言谈之中,就如一士子云集的锦绣厅堂一般,明亮而庄严!
这老者此刻身上散布出来的气息,便是堂堂正正,不似那中年文士,有种异样的压迫感。
“恭听前辈教诲。”苏破坦言道:“您说的那些,离我还远,我现在给自己订的规矩就是——不折腰。”
不折腰!
朗朗清音,在酒肆陋室中回荡,虽然言轻,但却震得窗叶瑟瑟。
“不折腰……”
老者低头思索了片刻,抬起头笑看着苏破,口中说道:“贤者所说的志之所向,就是心意之所向,就是要人们择善弃恶,立志是个由知善走向行善的过程。持志如心痛。一心在痛上,岂有工夫说闲话、管闲事。”
“所以,少年人,要戒骄戒躁,当有坦荡前程。不折腰,难也易也,存乎一心。”
言罢也轻轻敲了下桌角,缓步而去,自出了这酒肆大门。
苏破有些迷惑,今天遇到的事情,真的是太奇怪了。
在这酒坊里遇到两个儒师,这已经很是凑巧了。而那个中年儒师对自己很有敌意,这也让人疑惑的很。但是更让人疑惑的是,之后的老儒师竟然说了很多,从他的言语中,苏破能感觉到,这是一种示好。
同样是学坊的儒师,这做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苏破颇为难以理解。
这时候,那黄袍锦衣青年却是笑着过来做了个躬,长声道:“苏兄果然坦荡,威武,为人更是刚正不阿,实在是我辈典范。”
苏破听着有些脸上有些发潮。
这说的是自己么?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呢?
那锦衣青年也有些脸红,似乎这等赞颂之词,说起来也是别口之极。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如此称颂一个小辈。但是,在他心中敏锐的察觉到,这少年人比他想象中的还不简单!
那韩白文何等声名,在他对这少年明确表示出厌恶之情后,同为儒师的赵大先生却依旧向其示好,言语中颇为的赞赏,丝毫不顾及韩白文的存在,这很不对劲!
尤其是刚刚,这少年几乎是指着韩白文的鼻子在骂老乌龟。那老为乌龟之言一出,他偷偷的看过赵大先生,赫然发现赵大先生将那鸡爪的骨头都啃断了,咽了进去。这力道之间的把握显示其心中可不是那么平静的。最起码,诸葛锦衣是从没见过赵大先生情绪如此波动过。
这白衫少年不光是诗文惊四座,这脾气更是暴躁的很,简直是一点就着,对于儒师这等大人物也是毫不客气。
难道他没有认出来?否则他怎会有这样大的胆子!
肯定是这样!
这少年虽然有几个豪仆,但是行囊却是简陋得很,看其对待那铜市文长鸣的手段便知道家境肯定是落魄的很,居然对于文家的少爷也是斤两必诛,毫不留情,这怕是穷的狠了……
跟着赵大先生走!
一瞬间诸葛锦衣便做出了决定。那韩白文虽然声名还在赵大先生之上,但资格可没有赵大先生老,在学坊中的地位也不见得会比赵大先生更高。再说他韩白文乃是晋西出身,与文家等晋西豪强藕断丝连的,乃是世交,自己诸葛家却是靠不上的。赵大先生才是自己的靠山,自然要相信他老人家的眼光。
故此,他满脸笑容的恭维了几句,但是怎么都感觉别扭,咳嗽了几声,还是大声说道:“这他妈的太别扭了。苏兄,在下诸葛锦衣,那天你教训了文长鸣,做了我早就想做而不能为之事,真是叫人好生痛快也!”
“呵呵,这个不敢当。”
苏破看到这个锦衣青年也是个爽快人,倒是心中颇为赞许。于是添了个座,一同边说便吃,到也其乐融融。
……
……
夜半。